隻聽到電梯門外響起了“嘭嘭嘭”地撞擊聲，大概是何振宇在拿拳頭砸門。

  ??林夢瑤看了看電梯門，緊張而尷尬地對我笑笑說：“我一急，差點都忘記交代一聲了，還好振宇出來了……”

  ??“不影響你的公事吧？”我這才意識到全公司的人還在舞廳裏玩樂呢！林夢瑤一走，等於群龍無首了。

  ??“沒事，振宇會主持好的。”林夢瑤看我一眼說。

  ??“實在不好意思，隻好麻煩你了。”我說。

  ??“還說這話，都什麽時候了。”林夢瑤嗔怪我說。

  ??電梯下到一樓，出了電梯，我們又跑著穿過酒店大廳，跑向酒店門口。

  ??一路上，酒店裏認識林夢瑤的工作人員紛紛駐足向她打招呼，她也沒顧得上回應，直接跟我跑向了泊車區。

  ??林夢瑤快步走到一輛白色寶馬跟前，從手袋裏摸出感應器開了車門，急聲對我說：“快！小帥！上車吧！”說著自己先拉開車門鑽進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我愣了一下，才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座上坐好後，我才問：“你的法拉利呢？”

  ??林夢瑤怔了怔了，一邊將白色寶馬倒出泊車區，一邊看似漫不經心地說：“法拉利出了點小故障，還在汽車醫院。”

  ??我“噢”了一聲，也沒在意這事兒，我現在恨不能插上一對翅膀飛到柳灣鎮去！

  ??白色寶馬倒出泊車區，拐向路麵後，林夢瑤舒了一口氣，看著我說：“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我來開車，你來指方向吧！”說著她呡唇對我微笑了一下，更像是在鼓勵我，或者是想讓我放鬆下情緒。

  ??到現在我的心情稍微平穩了一些，思維也接上茬兒了，我對林夢瑤說：“從這裏開車回我們老家，大概四到五個小時！開快點的話，四個小時就能到！”

  ??“我明白！”林夢瑤對我莞爾一笑，白色寶馬已經行駛在市區道上了。

  ??我沒有再講話，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麽，最主要的是沒心思再講什麽，倒是林夢瑤一直不停地在安慰我，這樣一來，她倒有些像個嘮叨婆了，因為我隻是用“喔恩好”等語氣詞來敷衍她，甚至覺得她還有些厭煩。

  ??白色寶馬行駛到城鄉結合部的時候，林夢瑤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從斷斷續續的對話裏，我大概能聽出來是打給一個叫“琪琪”的女孩子的。林夢瑤對著手機那頭叫琪琪的女孩說我父親病危，要連夜送我趕回老家。似乎因為這句話，林夢瑤跟那個叫琪琪的女孩有過短暫而激烈的對話（至少林夢瑤的語氣蠻激烈的，因為機那頭的聲音聽不真切），這樣持續了一陣兒，兩個人才似乎說通了。林夢瑤還讓那個叫琪琪的女孩替她向她父母撒謊，說是她要在中秋節去上海出個差，具體不知道什麽回來，讓父母不必擔心。先掛電話的是那個叫琪琪的女孩，因為林夢瑤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手機那頭就隻剩下“嘟嘟嘟”地聲音了。

  ??林夢瑤講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叫琪琪的女孩難道認識我麽？要不幹嗎林夢瑤一說到要送我回老家，她似乎是生氣了呢？

  ??我以為林夢瑤掛了電話後，會對我說幾句什麽，可她目光專注地看著前麵的路，並不看我。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琪琪是誰？”

  ??林夢瑤看我一眼說：“我妹……”她驀地又打住話口，有些慌張，又擺正臉去看著前麵的路。

  ??“你還有個妹妹？！”我心中一驚。

  ??林夢瑤趕緊解釋說：“沒什麽……我認地妹……”

  ??我“喔”了一聲說：“你妹認識我？”

  ??“沒有呀……”林夢瑤目光躲閃著。

  ??“那你一說要送我回老家，她好像很激動？”

  ??林夢瑤很不自然地看我一眼說：“沒有呀……她擔心我才生氣……”

  ??我又“喔”了一聲，心裏想起夏小雨來，我應該給她發個訊息才是，要不她幾天沒見我回住處，也一定會擔心我的！可是此刻我又實在沒那個心情打電話，心想，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你為什麽不直接給你父母打電話呢？”我看著林夢瑤的側臉問，心中還是有些疑問。

  ??“這個時候，我父母都應該睡了，所以……明天我再給他們打個電話就好。”林夢瑤看我一眼，笑了笑說。

  ??我“喔”了一聲，沒再說什麽了。

  ??出了市區，白色寶馬車行駛在夜色中的高速公路上，隻有車前燈照射的區域異常地明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也隻有寶馬撤輕微的行進的聲音，四周異常地靜！

  ??我頭靠著座椅的靠墊，透過車窗，仰望了一會夜空中的星辰，漸漸地覺得有些累了，心累了，視線有些模糊，眼皮也變得沉重了起來。我索性閉上眼睛，可是睡不著，腦子裏一閃一閃的全是過去的往事……

  ??自從事業受挫後，父親儼然變成了家庭裏的暴君，我和媽媽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膽戰心驚，在我小小的心靈裏，開始恨他，敵對他，他是欺負我和老媽的壞人！

  ??到了我高中畢業那一年，這種矛盾終於在填寫報考誌願書那一天集中爆發了！父親堅決要我報考理工大，而我那時候卻是個文學小青年，酷愛文學，想報考中文係！那一天我們父子倆吵得很厲害，一直壓抑在我內心裏的怨恨終於爆發了！我當著老媽的麵，當著鄰居們的麵，罵他是暴君，罵他是獨裁者，罵他是欺負我和老媽的壞男人！

  ??我罵得很凶，罵得很絕，憤怒完全攫住了我，我沒有感覺到絲毫地害怕！父親怔住了，憤怒得像頭被獵人暗槍擊中的獅子，衝我咆哮著，怒吼著，抓起牆角的鐵鍬，說要廢了我這個王八羔子！奇怪的是，麵對父親高高揚起的鐵鍬，我仍沒覺得絲毫的怯意！我也衝他咆哮著，怒吼著，照樣地罵他王八蛋！幸好父親手上的鐵鍬被一幫鄰居們搶了下來，否則他一定會下得了手的！

  ??被一群人死命攔住的父親，跳起腳來衝我吼道，你個王八羔子！有本事你就別再回這個家！我就當沒你這個小畜生！

  ??我也梗著脖子衝他吼，我說沒有你這老王八羔子，哪有我這小王八羔子？！不回就不回！你以為我稀罕回這個家嗎？！

  ??父親更氣了，氣得脖子的青筋跟蚯蚓一般地粗，他跳著腳繼續衝我吼，他吼道你滾出去！馬上給老子滾出去！我以後再也沒你這個兒子！

  ??我一邊往門外走，一邊也衝他吼，我吼道滾就滾！我以後也再也沒你這個老子！

  ??那天我回了學校，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人搶下他手中那把鐵鍬，他是否會真下手劈了下來呢？！我想他會的！絕對會！因為他連兒子都不要了，還會在乎什麽呢？！

  ??這之後，我很少回家，直到高考，我以全市文科第一名的成績，按我自己的意願考進了省城一所大學的中文係。大學四年，父親沒給過我一分錢，我能順利讀完大學，完全得益於我全市文科狀元的聲譽！當初高考分數線下來之後，省外許多大學都向我發來了邀請，但最後我還是選擇了省城這所普通大學，因為學校領導答應在學費等各方麵給予我盡可能的照顧，可以說我的學費基本上等於免除的，而生活費我也基本上是靠每年的獎學金和寒暑假的勤工儉學所得。我就是這樣一路走了下來，直到順利大學畢業……

  ??白色寶馬車在路邊一個小鎮上停了下來，我估計是林夢瑤要去商店買水，或者想去下衛生間。我隻是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車窗外，繼續眯著眼睛，想著曾經的往事，那些往事雖然逝去了很遠很遠，可是依舊曆曆在目……

  ??過了幾分鍾的樣子，寶馬車的車門被拉開了，大概是林夢瑤回車上了。

  ??我依然沒有睜開眼睛，裝作睡著了的樣子，我不想有人打擾到我的思緒。

  ??我隱隱覺得林夢瑤上身俯過來看著我，還聽見她柔柔地笑了笑。

  ??“小帥……睡著了麽？”林夢瑤俯過上身來看著我的臉盤。

  ??我沒準備答話。

  ??林夢瑤又柔柔地笑了笑，然後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我感覺到了她溫熱的鼻息，似乎她的臉離我的臉很近很近，緊接著，我感覺溫軟的東西印在我的臉上，雖然是蜻蜓點水似地那麽輕輕一觸，我心中一個激靈！

  ??我知道此刻更不能睜開眼睛了！更應該裝睡熟過去了！要不，我一睜開眼睛準把她嚇一大跳，至少也會讓難堪的！

  ??又過了一會兒，寶馬車才開始行進了。

  ??我這才偷偷將一隻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兒，透過這道細縫兒，我看見她一邊掌著方向盤，一邊拿眼睛瞅我，她雪白的香腮通紅，那神色隻讓人聯想到兩個成語……做賊心虛、惹人憐愛！

  ??不過她好像也太緊張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又在一片荒野處停了下來，道路在前方人字形分成兩條。

  ??林夢瑤拿起車前方的導航儀，皺著眉頭，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爾後看看我，又看看車前方的路，又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我知道，她迷失方向感了，也難怪，在這黑漆如墨的深夜裏，不常走的路，是很容易迷失方向感的。下車查看，恐怕她也沒那個膽子。

  ??我索性睜開眼睛，揉了揉，裝作睡眼惺忪的假象，還抓耳撓腮了一番，打著哈欠問她：“怎麽了？到柳灣鎮了？”

  ??林夢瑤見我睜開眼睛看她，有些慌亂，臉又紅了，吞吞吐吐地說：“沒、沒到，就是不確定該走哪條路了？”

  ??我“喔”了一聲說：“你也累了，前麵的路我熟悉，我來開車，你休息休息吧！”我說著顧自推開車門，要去換林夢瑤。

  ??林夢瑤大概覺得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隻好推門下車，同意我的決策，她幾乎是跑向對麵的副駕駛座上的，爾後又趕緊將門帶上了，身體還微微抖著。

  ??“你冷嗎？”我問她。

  ??“不冷。”她細聲說。

  ??“那你是害怕？”我問她。

  ??“沒、沒有。”她又細聲說。

  ??沒有？沒有才怪！我用低沉的口吻說：“這片地域叫亂石崗，以前是墳場，據說因為要修高速公路，所以用推土機把墳頭全部推平了，跑長途的司機夜裏路過這裏，常常聽到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你別說了……”林夢瑤顫著語氣小聲說。

  ??這時一束亮光忽然打到寶馬車上，林夢瑤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是前方有車來了……還說自己不害怕？好了，別怕，有我在呢！”我衝她壞笑了一下說，然後將車子開了起來。

  ??“你真壞……”林夢瑤俯首，雙臂緊緊抱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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