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心眼
作者:苡瀾      更新:2021-08-18 06:37      字數:3524
  這種其樂融融並沒有維持多久。

  次日,明章帝便叫了秦衡入宮,說些什麽無人得知,隻知道當天宮裏頭就下了聖旨賜了婚,無數貴女愛慕的大公子多了個未婚妻。

  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禦史中丞的女兒。

  當晚,不少人趴在枕頭上掉眼淚。

  秦衡也是。

  當然,他是趴在長凳上,疼的掉眼淚。

  “打!給我往死裏打!”華安長公主站在屋簷下,一雙丹鳳眼含著怒,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像別人掘了她家祖墳。宋姑姑站在她身邊,似乎想勸,看著華安長公主的樣兒又心裏發怵,默默給秦清遞了個眼神。

  行刑的是秦湛,兄弟倆平日裏一條心,今兒卻要倒戈相向了。

  打了十棍子,每一下都毫不留情,秦衡的臉白了又白,這種大冷天,風刮得臉疼,額頭還直冒汗。

  到了第十五棍,秦湛的手也開始抖,求情地看向華安長公主,“阿娘!”

  “打!”華安長公主吼道,“聽不見是嗎,給我打!”

  “阿娘,阿娘不要打了。”秦清扯住華安長公主的衣袖哀求,被她毫不留情揮開,她道,“沒你的事兒,回房去。”

  秦衡有氣無力道:“打吧。”

  秦湛罵了句,“你是不是有病啊?”

  都說了有阿娘頂著,還答應明章帝的賜婚,不是腦子有病是什麽?

  秦衡不吭聲,忍著疼,也不想聽秦湛罵人,閉上眼自欺欺人就當睡著了。

  “阿娘,你給阿兄一個解釋的機會吧……”秦清哀求道,秦衡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動家法,從前秦湛犯的錯裏最嚴重的也隻是小打小鬧,他有分寸,華安長公主也沒真動過氣。

  到底是親兄弟,秦湛幫腔道:“阿娘,你給從慎一個機會吧。”

  華安長公主冷冷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嗎?自作聰明!”

  秦衡疼的冒眼淚花,聽到這句話,硬生生忍著倒吸冷氣,一聲不吭。

  明章帝召見秦衡之前,惠貴妃正在建陽殿中。

  秦衡被傳召進去,在偏殿等候,隱隱能聽見他們談話。

  毫不意外是在說他的終身大事。

  秦衡麵色淡淡,嘴角還噙著一抹笑,宮人進來奉茶的時候大著膽子望了他一眼,他還衝他道了句“有勞”,把宮人嚇了一跳。

  裏頭的談話聲還在繼續。

  秦衡一開始還不在意,直到惠貴妃說了一句:“長公主殿下怎麽就不信陛下的眼光呢?難不成是怕陛下害大公子不成?可臣妾聽說,吳大人家的姑娘,對大公子愛慕已久……”

  秦衡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收緊,這話是故意叫他聽見的,意思顯而易見。

  惠貴妃走後,明章帝喊了聲“從慎”,一拍腦門道:“你坐有一會兒了吧?朕險些把你給忘了。”

  秦衡笑道:“陛下言重了。”

  明章帝也不含糊其辭,嘮了幾句家常便問秦衡自己的意見,他歎道:“朕也不勉強你,若是你不喜禦史中丞的女兒,那就換一個,先定了親,朕也要給長瑾安排上了。往後你要反悔,也有朕給你擔著。從慎,你看如何?”

  不如何,他敢說?

  惠貴妃挑撥離間的本事日漸增長,他若是不答應,這把火豈不是要燒到阿娘頭上?

  什麽叫不信陛下的眼光?

  陛下的眼光擺明了就這樣,惠貴妃自己也是當事人,有什麽臉麵在這搬弄是非?

  阿娘怕陛下害他?

  惠貴妃少說兩句他就能多活幾年。

  到底是誰害誰啊?

  秦衡暗歎一聲,這枕邊風的威力今日他可算是嚐到了。

  明章帝殷殷切切地看著他,隻要他同意,過幾日他就把太子的終身大事也給提上日程。

  明章帝現在不嫌馮青葉著急了,反倒覺得她有遠見。

  秦衡能怎麽辦?

  他隻能半真半假玩笑道:“那您可得答應我,要是我碰上喜歡的姑娘,這樁親事,您要為我解決。”

  明章帝滿口答應,拍拍他的肩膀,又拐著彎兒試探著問太子有沒有喜歡的姑娘。

  這秦衡哪兒知道啊。

  他又不是太子肚子裏的蛔蟲。

  “陛下不妨自己去問太子殿下。”秦衡笑道,心情有些沉重,等回去之後,少不了要挨阿娘一頓抽。

  還是親舅舅呢,什麽仇什麽怨,非要致他於死地。

  果不其然,聖旨一下,華安長公主當晚從軍營趕回來,大門一關讓人把秦衡往長凳上一摁,也不讓別人動手,她眼神凜冽,秦湛握著那根分量十足的棍子,眼一閉心一狠朝秦衡身上招呼。

  還以為華安長公主會心軟,誰知道她隻嫌打得不夠重。

  那句“自作聰明”仿佛一個耳光,抽在秦衡臉上,也抽在秦清臉上。

  二十棍之後,華安長公主走下來,秦湛立馬收了手,

  崔管家心疼的當即就要讓人去外頭請郎中,華安長公主道:“不許去!”

  丹心小聲提醒道:“這不是還有季先生嗎?”

  秦清定了定神,阿兄被罰一事不能叫外人知道,尤其是宮裏頭那幾個,前腳剛賜了婚,後腳華安長公主就動了家法,這是做給誰看?簡直就是明晃晃打明章帝的臉。

  好在季真一直住在長公主府,等阿娘消了氣,再請季真給秦衡看看。

  華安長公主居高臨下,“從慎,你可知錯?”

  秦衡麵色慘白,秦湛要扶他起來,被華安長公主踹了一腳叫他一邊兒去,他低聲道:“孩兒知錯。”

  “知錯?”華安長公主冷哼一聲,帶了點嘲諷意味,“我看是知錯不改吧。”

  她動了動手,秦清還以為她要打秦衡,下意識抱住她的手,忙道:“阿娘、阿娘,不要打了,這隻是賜婚,日後……日後不一定非要娶那吳大姑娘的!”

  華安長公主沒好氣道:“不是不一定,是絕無可能!”

  她的兒子,天之驕子,豈是一個酸儒之女可以相配的!

  她打聽過了,吳映月今年和秦衡同歲,雖是嫡出,但反而沒有庶妹受寵,可見其生母軟弱,生父寵妾滅妻。況且,她這個年紀按理來說早就該成親,再不濟也是定了親事,禦史中丞和夫人卻未給她相看人家,頗有些不管不顧的意味在其中。

  “阿娘……”秦衡自己硬撐著站起來,低著頭道,“孩兒沒打算娶她,隻想先混過這段時日,到時候找個合適時機再求陛下收回旨意。”

  “聖旨是這麽好收回的?”華安長公主道,“你能不能長長腦子?無緣無故就因為你一句不喜歡收回旨意,姓吳的能善罷甘休?那姑娘什麽都沒做錯,耗了時間又損了名聲,為的就是陪你們玩兒?”

  秦衡默默從懷裏拿出一張紙。

  秦清接過來,眼睛慢慢睜大:“阿娘!”

  這是陛下親筆所寫的,若是哪日秦衡有了喜歡的人,他就重新賜婚,另外也會彌補吳大姑娘,給她另尋一門好親事。

  華安長公主鬆了鬆眉,想到明章帝寫這玩意兒時的蠢樣,沒忍住罵道:“真當兒戲了是吧?!”

  “別生氣,阿娘別生氣。”

  華安長公主深吸一口氣,習慣性命令道:“阿寧,你回去睡覺。從嘉,你不睡就去看看兵法史書,別一天天跟著傻子似的。”

  “還有你——”華安長公主道,“跟上來,跟我說說怎麽忽悠陛下寫的這玩意兒。”

  秦衡愣了一下,“啊,好。”

  他背對著秦清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聽話回去,自己則跟上華安長公主。

  事情已成定局,既如此,再去糾結也沒什麽意思了。

  不過秦衡到底是比秦湛多一個心眼的,竟然還知道半開玩笑地問明章帝討要一份承諾。明章帝也爽快,他現在已經拿秦衡當好榜樣,開始明裏暗裏催促太子娶妻了。

  哪怕隻是先娶側妃也行啊!

  當晚,華安長公主和秦衡兩人在書房說了什麽無人可知。隻知道,隔日傳出消息,長公主府的大公子因為下台階的時候不慎當心摔了下去,傷著腰了,要在家靜養一段時日。

  好巧不巧,偏偏是在賜婚的當晚摔去了。

  頓時流言四起。

  有人說長公主府的大公子是不滿陛下賜婚的人選,又不敢反抗,隻能以此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有人說秦衡早就喜歡禦史中丞的嫡女了,這才一高興得意忘形摔了個跟頭。

  也有人說吳映月愛慕秦衡多年,總算得償所願,都已經開始準備嫁妝了。

  這些流言傳到秦清耳朵裏,想起來就不高興地看了秦衡一眼,又沒法指責阿兄,讓他“自願”自然比明章帝強行下旨賜婚要來的體麵。

  有惠貴妃這個挑事精在,不達目的豈能罷休?

  那日秦衡在建陽殿中所聽見的話,可謂字字誅心。

  “阿兄,季先生要你好好躺上幾日,你就不要折騰了。”秦清從秦衡手裏抽出書,不想告訴他外頭的流言。

  她叫丹心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吳映月到現在還待字閨中的原因。

  一方麵是因為禦史中丞的母親過世,吳映月要守孝三年,如今才第一年;一方麵則是禦史中丞和夫人對吳映月的不管不顧,一個是自私,一個是懦弱,也不知道吳映月是個什麽樣子。

  吳映月還有個兄長,隻比她大了一歲,時常在外麵花天酒地,每每被禦史中丞逮到就打個半死,打了還不長記性,下次還敢,吳夫人也不敢管,混賬的很。

  謝策知道此事後,還跟秦清抱怨。

  “你看外頭比我混賬的人多了去了,憑什麽就罵我一個?”

  ……世子爺,您有點自知之明好嗎?

  “還不是你這樣高調。”秦清一本書蓋在他臉上,他昨兒又和三皇子打了一架,秦徽被打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他一點兒事兒沒有,也在明章帝跟前哭,哭自己沒有娘,哭秦徽羞辱他早亡的生母。

  秦徽氣急敗壞的時候確實罵了謝策一句“有娘生沒娘教”。

  結果不言而喻。

  明章帝狠狠扇了秦徽一個耳光,打的他一陣耳鳴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連哭都不敢哭。惠貴妃也跟著跪了下去,想要求情反倒挨了明章帝一腳!

  於是乎,謝策在盛京是越發的惡名昭彰。

  連皇子貴妃都奈何他不得!

  等閑人誰敢和他作對?

  他要和吳映月的兄長比,那可真是自降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