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難民
作者:無色飄渺      更新:2021-07-22 15:45      字數:5184
  說是駐紮在親王的城堡之中,實際上最終隻允許了第五大隊駐入城堡,其餘的四個大隊分散地駐紮在了利茲城四處。

  ??而作為指揮官的格蘭特自從進了城堡更是再也沒見過人影,讓坎雷爾對這個不負責任的指揮官頗為不滿。

  ??秋雨果然是轉涼的征兆,今日的寒風已有些刺骨。

  ??坎雷爾緊了緊身上臨時要來的軍服外套,小心翼翼地跨過腳下不知是誰的小腿,繼續行走在小巷中。

  ??軍隊中的眾人,在副官的組織下,開始分隊勘探起了城中的地形,調查各個地方的人員密集度,著手準備恢複城市的秩序。

  ??無聊的坎雷爾,在旅店中告別了帶著一個小隊開始執行任務的娜塔莉後,帶著好奇心,拿上娜塔莉送的軍大衣和數枚銀幣,獨自走出旅店來看看這他從未見過的大城市。

  ??可越走到偏僻的地方,城中的情況越是讓坎雷爾驚心,這樣的天氣中,這些橫窩在小巷中的難民居然還穿著破爛的單衣,缺少必要的食物,骨瘦嶙峋。

  ??更重要的是,這些難民中,不乏比自己小得多的孩子,與懷孕的女人。

  ??如果不是血族,這些難民應該現在正和自己的家人坐在溫暖的小屋中,父親高興地談論著剛剛割下的麥子賣了多少,母親將一年中都難以吃到一次的食物端上餐桌。

  ??撿了一天柴火的孩子搓搓烏黑的小手,興奮地探頭看著還未放上桌子的碗裏飄香的食物,直流口水……坎雷爾在口袋裏的手不禁緊緊握住。

  ??聽到不遠處嬰兒的啼哭,坎雷爾不覺中加快了腳步,轉過拐角,看到的是一位年輕的母親,抱著估計還未滿周歲的兒子。

  ??突如其來的血族,打亂了他們生活的步伐,本來倍受期待的小生命,現在讓這位年輕的母親無比憔悴。

  ??望著這位母親散亂的頭發與瘦的能看見骨頭的手臂,坎雷爾心中實在不忍,拋下了一枚銀幣。

  ??雖然城中物品價格暴漲,但一枚銀幣還是足以讓一個家庭飽食一天了,當然,買不買得到是另一回事。

  ??目前而言溫飽無憂的坎雷爾有惻隱之心,一旁坐著的難民可沒有。

  ??銀幣落在那母親麵前,明晃晃的金屬色澤讓她一瞬間呆愣了一下,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周圍群起而搶的難民便把她壓倒在地,嬰兒的啼哭甚至都被哄搶之聲壓了下去。

  ??望著麵前剛剛還如幹屍一般躺著的數名難民現在如猛獸一般的互相搶奪,坎雷爾有些發愣。

  ??嬰兒很快被壓在人群之下更讓他深感不了可思議,為什麽會有這麽一群人與新生的嬰兒奪食,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同樣令他出乎意料。

  ??銀幣在幾經易手後終於被一個麵色還算健康的男人拿到手,似乎是為拿穩手上的銀幣,他大聲喊到。

  ??“喂,那邊的小兵哥,你身上還有銀幣嗎,快拿出來啊,可憐可憐我們吧。”

  ??隻在一瞬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坎雷爾身上,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關心過那對已經奄奄一息的母子。

  ??而現在的坎雷爾,感覺自己根本不是在人群之中,而是在一群惡狼幽綠的目光注視之下,唯有站在中間的獵物,還是人。

  ??難民們一開始還對坎雷爾身上的軍服有所畏懼,可坎雷爾已經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而呆愣在原地,讓難民越來越大膽,他們手上的動作很快從一開始的推搡變成了肆無忌憚的拉扯。

  ??混亂之中,坎雷爾感覺自己的胸口處口袋裏的什麽東西被拉拽著,他心中一突,想起來諾拉的那串掛墜,他還帶在身上呢,那是他絕不能失去的東西。

  ??終於,純樸的鄉下少年再也無法對群狼保持同情心了,一股不知道是對血族入侵的憤恨亦或是對難民們不爭的悲哀化作的憤怒湧上了心頭。

  ??他揮拳擊倒了麵前肮髒的男人,卻被更多的手淹沒,他的外套被扒了下來,散碎的銀幣灑落一地。

  ??可人群就如魔怔了一樣,根本沒人彎下腰撿起銀幣,就算有也很快被失控的人群踩在腳下,人群似乎要榨幹坎雷爾身上的每一滴血,將他淹沒在人的海洋之中。

  ??混亂之中,其實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身不由己,坎雷爾也是如此,他隻能死死地護住貼身衣物裏的那串吊墜,鋪麵而來的各種惡臭的氣味,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忽然,有一隻手扒開厚厚的人牆,伸了進來,抓住了坎雷爾的衣服,將他從人群中拖了出來。

  ??脫離人群的那一瞬間,坎雷爾第一時間摸了摸胸口的口袋,送了一口氣,還好重要的東西還在,隨即才抬頭看向那救了自己的人。

  ??麵前站著的這個男人,應該說男孩,讓坎雷爾有些意外。

  ??因為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穿著還算幹淨的白色襯衫,外套著一件還算不錯的黑色夾克,戴著眼鏡一頭金發的男孩,對方為什麽會拉自己一把,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坎雷爾剛想開口道謝,但此時確實不是什麽好時機,遠處的守衛蹬著厚底長靴,發出特別的步踏聲,朝這邊跑了過來,坎雷爾可不想被抓到警局坐著。

  ??兩個男孩撒腿就跑,直到聽不到守衛的腳步聲才停下,兩人彎著腰,撐在膝蓋上喘息,趁著機會,坎雷爾出聲感激道。

  ??“謝謝你,朋友,如果沒有你現在或許我就坐在警局裏了。”

  ??那個男孩推了推鷹鉤鼻上架著的眼鏡,鏡片下琥珀色的眼睛環視著四周。

  ??不知道為什麽,坎雷爾在看到那雙顏色淡得有些奇怪的眼睛心中感覺有種難以形容的不舒服,好像那雙眼睛哪都沒在看,又哪都盯著,沒有聚焦似的。

  ??“不,舉手之勞而已,問題是,這裏是哪裏,你們軍隊的人應該認識路吧。”那個男孩回道。

  ??“不,對不起,我不是軍隊的人。”

  ??兩個男孩就這麽迷路在了這座龐大而混亂的城市之中,那個戴眼鏡的家夥走在前麵,一邊找著路,一邊做著標記,希望能找到一條認識的出路。

  ??不過兩人似乎都不太著急,沒什麽事,坎雷爾跟在那個家夥後麵,饒有興趣地觀賞著混亂中的城市。

  ??兩人倒是在不斷行走的時候聊了起來,得知了對方的信息。那個戴眼鏡的男孩叫做丹尼斯?韋廷,和坎雷爾年齡相仿,同樣是流浪到這個城市的難民。

  ??不過從這個男孩帶著姓氏的名字來看,他的父親一定是個貴族,而他尚且整潔的衣物也表明著他不算狼狽的處境。

  ??轉轉悠悠,天色倒是暗了下來,丹尼斯有些無奈的抱怨到:“今天不會要和那群狼排排睡了吧。”

  ??坎雷爾沒有接話,而是望向了已經可以依稀看到點點繁星的天空。

  ??“哼哼。”丹尼斯見坎雷爾沒有接話的意思,有些無聊地嘟囔著,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不遠處少見的還開著的酒館。

  ??雖然有些驚訝,這種時候還能開著的酒館,背後不是有官員,就是有本地的黑勢力,但管他呢,現在能填飽已經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就好。

  ??“哈,一家酒館,我們先把飯吃了,順便問問夥計路怎麽走如何?”

  ??“可我……我身上沒有錢了。”坎雷爾有些為難的回答道。

  ??“隻有你這樣愚蠢的農夫,才會想把一群凍僵的蛇,全部塞進懷裏,這樣吧,這一餐我請了,你盡管吃就好。”

  ??見識廣博的貴族嘴上毫不留情地譏諷著坎雷爾剛剛天真至極給自己帶來麻煩的行為,卻相當慷慨地準備幫助陷入窘境的鄉下小子。

  ??可惜沒讀過幾本書的坎雷爾根本不知道“農夫與蛇”的童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接受一個相識未久的人無條件的幫助。

  ??“不行,既然你也是流亡至此,那你手上的錢一定也不會多,我不能接受你的錢財。”

  ??聽到坎雷爾的回答,丹尼斯有些意外,他回答道。

  ??“你知道這些躺著的難民,有多想生吞活剝掉我這樣有著“無窮無盡錢財”的貴族嗎?你居然還想幫我省錢?”

  ??那個無窮無盡在這名貴族嘴裏咬得特別重,顯得相當可笑。

  ??“不,雖然你的衣服看上去的確相當不錯,可你要是錢很多,完全可以出錢讓人帶路,甚至隨便找一家旅店直接住下,根本不應該糾結迷路的問題。”

  ??坎雷爾仔細回憶著麵前這個家夥和自己一起走的幾個小時中的一舉一動,理直氣壯地推理道。

  ??“但我看你完全沒有花錢直接解決問題的想法,路過那些開著門的旅館時也根本不往裏看,況且你現在也是背井離鄉的,夠可憐了。”

  ??丹尼斯笑了笑,對坎雷爾的說法不置可否,他的嘴角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隨意笑容後,並不打算糾結這個問題,說到。

  ??“那這樣吧,我借你錢讓你吃一餐飯,等你回到軍隊再拿錢出來還給我如何?”

  ??這個提議讓本來肚子就很餓得坎雷爾沒法拒絕,兩人走進了那家不大的酒館,點了食物。

  ??在丹尼斯闊綽出手的小費在酒館中劃出一條引人注目的曲線,落入老板的手中後,兩人的食物終於端上了餐桌。

  ??坎雷爾已經很久沒有吃到熱食了,三四天的奔波中食物不是軍糧就是能敲死人的黑麵包,畢竟,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後,一切都變了。

  ??望著木杯中液體層層波動的漣漪,有些混濁的液麵映出了坎雷爾自己的臉。

  ??嘴中咀嚼著暖人的熱食,如此境地下,他卻又想起了家,那個被說的一無是處的父親……還有諾拉,他拿出了胸口那串掛墜,看了一眼。

  ??“嗬,說起來我也是個貴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伯爵是可以世襲的,雖然我的父親至死都沒有告訴我,我到底姓什麽。”

  ??坎雷爾有些悲傷,卻又有些嘲諷的自語道,他雖然從未接受過貴族教育,但也不同於大多數平民一般對貴族帶著天然的仇視,貴族又如何,還不是,這麽容易死。

  ??丹尼斯驚訝的瞥了坎雷爾一眼,這個被他恰好撞見的倒黴鬼可沒有任何一點貴族的樣子。

  ??坎雷爾順著驟然悲傷氣氛,喝了一口木杯中的液體,差點噴出來,入口苦澀氣味衝鼻的劣質麥酒讓從未喝過酒的他很是不習慣。

  ??可意外的,隨著液體的苦味流入喉頭的感覺,倒是不讓人討厭,但終究是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就足以讓他眉頭緊皺,滿臉通紅了。

  ??一向刻薄的貴族看了眼有些狼狽的坎雷爾,又看了看他手中隱隱約約能看見金色掛鏈的飾品,似乎是猜到了對方有些心事,竟然沒有出聲調侃,而是淡淡地說著不明所以的話。

  ??“即使是最劣質的酒,在別樣的心情下,也可以成為最美味的佳釀,不要因為幾滴灑落的酒水,而浪費整杯的佳釀啊。”

  ??“的確,灑落的酒水落地就沒了,但對於一個一無所有的醉漢來說,又怎麽可能輕易忘懷呢,何況,是一整杯都摔在了地上啊。”

  ??這次坎雷爾一下就聽懂了這個貴族到底在暗指什麽,他從悲痛中醒了過來,有些自嘲地還了一句口,同時抬頭地看向這個僅認識了一天的逃難貴族。

  ??卻發現,這個請客的貴族,到現在都完全沒有對麵前用自己銀幣買下的食物與肉塊有絲毫動作。

  ??反而是晃著木杯裏的麥酒,不斷掃視著不遠處橫七豎八的難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是坎雷爾的傷感,讓他也回想起了些什麽。

  ??這餐飯畢竟是他人出的錢,現在出錢的人不吃了,讓坎雷爾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放下餐具,卻正好對上那雙顏色奇怪的眼睛。

  ??一時間,坎雷爾感覺自己被完全看透了一般,心中有些發虛,連忙找了個話題隨口說道。

  ??“丹尼斯,你在看什麽,怎麽不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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