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昔日東海成界那一役不同。

  ??東海成界的時候，衛易雖然也招來了過往十四尊仙位的大道烙印，處於必死之局。但升界之劫，是可以用大道本源來抵擋的。東海升界，衛易最後化解天劫，其實也相當於是用掉了一份大道本源。而大離的瀟湘、兩江、遠東三界，能夠成界，無一例外也都是用掉了一份大道本源。

  ??但是，葉朝歸這次不行。

  ??因為他渡的，不是成界之劫，而是證道之劫。

  ??所謂證道之劫，就是絕不可以用外物輔助，隻能以自身大道硬抗的天劫。應劫之人，唯有以己身大道，扛過前輩大道的拷問，抵達和前輩大道相同的高度，方才能夠成功證道。

  ??過往萬年裏，修真界這邊，無一例外，全都是某位頂尖高手風華絕代，以一己大道，強行勝過同一世所有高手的大道，並且臻至完美之後，才有可能引來證道之劫。

  ??不過，引來了證道之劫，未必就一定能夠成功證道。曆史上不是沒有那種老輩高手，於天道威壓散開時，直接引來證道之劫，隻不過有的最終成功，而有的則最終失敗了。

  ??比如落霞仙尊和禦靈仙尊，在他們證道之前，就各有老輩高手率先引來證道之劫。隻不過因為他們都失敗了，自身大道並沒有真正達到和前輩仙位一樣的高度，所以失敗了，這才給了落霞仙尊和禦靈仙尊後來證道的機會。

  ??如果他們成功了，那修真界曆史上的九尊仙位名單，就要換人了。

  ??再比如原陵曹家的吉祥仙尊，其實就屬於半個老輩高手。在天道威壓重開之前，吉祥仙尊便已經成就純陽之身。等到天道重開以後，吉祥仙尊直接證道，根本沒有給同時代的其他修者，留下半分機會。

  ??總之，證道之劫，必須要以自己的大道去扛，無法借助於任何外物。

  ??在這片混沌戰場當中，先前圍殺葉朝歸的三十多位高手，返虛初期近乎全滅，返虛中期能逃出去的也沒幾個。返虛後期和純陽，到底能夠逃走，但結果恐怕也是道傷嚴重，不知道還有沒有康複的機會。

  ??沒辦法，因為他們在逃出這片天劫的範圍之前，相當於被曆史上的十四尊仙位，集體用自己的大道去針對。己身大道稍弱一些，根本就會被直接壓得崩潰，不可能有其他的結果。

  ??而作為引來這場證道之劫的關鍵人物，葉朝歸則是連逃都不能逃，隻能麵對曆史上這十四尊前輩仙位的大道拷問。

  ??然而他麵對的困境，卻恐怕是曆史上的其他幾尊仙位，都從未麵對過的。

  ??曆史上的其他仙位，在引來證道之劫後，隻要依靠自身大道，扛過諸多曆代仙位的大道拷問，證明自己的大道，確實已經和前輩的仙道達到同一層次，即可證道。但當下的葉朝歸，卻不光需要麵對這種大道拷問，更需要將這天地顯化出來的十四尊仙位的道痕，全部磨滅掉，才能結束這場天劫。

  ??就算葉朝歸能夠成功渡過這場證道之劫，一樣無法成就仙位，而且十年之內必死。

  ??仿似冥冥之中，自有感應。在那十四尊仙位當中，首先迎向葉朝歸的，恰是天玄祖師。

  ??天玄宗的開派之人，修真界神魂一道的集大成者。

  ??古往今來，甚至再到將來，神魂一道上，都不可能有誰再超過這位天玄祖師。

  ??“後輩子孫不肖，我這一刀，先問過祖師。”

  ??一刀之威，仿似要壓塌萬古。

  ??天玄祖師的大道印痕，亦是於刹那間出手。一座高塔由虛凝實，最終仿似實物一般，向葉朝歸砸落而來。與此同時，天玄祖師身邊，更是瞬間顯化出另外兩道化身。一道為稚童，騎在一頭青牛背上，手捧書卷。另一道為老者，須發皆白，如遠古開智先輩，撚須而笑。

  ??兩道化身，分別為天玄祖師的過去身和未來身。

  ??這是神魂一道，修行到至高處以後，通過觀想而顯化的三身之法。

  ??葉朝歸臉色鄭重，隨即雙手虛空一拎，同樣各自拎出一具化身。一個是葉朝歸剛剛拜入天玄宗時的模樣，另外一個，卻是已至暮年，卻同樣威壓天地的葉朝歸。

  ??“祖師，三身之法，如今我也能做到。”

  ??三身同時出刀。

  ??以我一生所學，問道於祖師。

  ??……

  ??妖族，聖城遺址。

  ??今日這場證道之劫，此方天地所有返虛以上的高手，都能察覺的到。當各族高手，第一時間察覺到有人開始證道的時候，頓時陷入了驚恐當中。

  ??這個時間點，怎麽可能有人證道？

  ??隨著兩江方麵的情報傳回，幾大皇族這才終於明白真相。

  ??然後，在妖族聖城的遺址上，幾道身形先後顯現而出。除幽明聖象一族外，四大皇族血脈的族長，皆至此處。還有妖王殿內的幾位頂尖純陽，亦出現在此處。

  ??“已經確定了，是葉朝歸在渡劫。”

  ??妖王殿的一名老古董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此人當真是驚才絕豔，不但已經有了證道的資格，更選擇在這個時候，招來證道之劫。”

  ??“葉朝歸有證道之資，這不奇怪。問題是，他為什麽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證道？難道他不知道，在這個時間點證道，難度要大上太多。而且，就算他證道成功，也無法成就仙位，反倒要受天道反噬，最多隻能活十年嗎？”

  ??“不止如此，就算他能證道，既然無法成就仙位，他所證大道，最多也就隻能相當於過往萬年當中，證道的那十三位前輩而已。而無法像昔年的大離皇祖那樣，將己身大道淩駕於萬道之上，成為未來萬年的大道共主。”

  ??“但就算如此，那也仍然是證道啊！若是他證道成功的話，未來千年之內，都不可能再有人成功！”

  ??“他不可能成功！當下這個時間證道，難度比以往大上太多。除非他的大道，能勝過曆史上所有仙位的仙道，將十四位過去仙尊的大道烙印，盡數磨滅！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在場不到十位妖族，皆是最頂尖的純陽高手，自然知道這些密辛。

  ??當下這個時間，去強行證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這個時間點，天地不允許成就仙位。就算葉朝歸的大道，已經達到了仙位層次，足以和過往萬年的十四尊仙位相提並論，依然絕對不可能成功。

  ??就好比說，以往的仙尊，隻要能和過去的前輩仙尊，保持不敗，即可證道。但葉朝歸，卻需要戰敗十四尊仙位，才能夠成功證道。

  ??這怎麽可能呢？

  ??葉朝歸若真有這樣的戰力的話，那也沒必要再謀劃什麽了，因為他已經相當於仙位級的存在。看誰不順眼，直接推平過去就是了。

  ??“有沒有可能……葉朝歸強行證道，隻是為了坑殺那些大離高手？”

  ??又一位妖族老古董開口，讓大家頓時一怔。

  ??是啊！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單純證道這件事上。但實際上，拋卻能不能證道不算，單是在這個時間點上，引來證道之劫，就已經是相當恐怖的事情了。而且，從修真界那邊傳回來的情報告訴他們，葉朝歸的這場證道之劫，恐怕幹掉了近二十位返虛高手。剩下的十餘位頂尖返虛，乃至純陽，也是人人帶傷，且都受了嚴重道傷，將來能不能恢複，都是未知數。

  ??單是這一項，就已經足以驚世了。

  ??以個人之力，坑殺三十多位頂尖高手。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或許……葉朝歸的用意，真的是如此吧？沒了這三十多位頂尖高手，便是鹹安城，也是被徹底重創。再加上當下大離幾處開戰，短時間內，不可能再調來足夠的高手，去守兩江、瀟湘這兩界。所以，天玄宗吃下這兩界，基本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可是，葉朝歸明明有證道之資，已經是當世之強。便是我們幾個，恐怕也沒誰敢說能夠勝過他吧？不說生活，能夠像他一樣，引來證道之劫的，恐怕都一個沒有。隻要他再等百年，等到天地再開，自然便有機會真正成就仙位，那豈不是更有價值？”

  ??“不對。憑天玄宗那兩界之地，根本沒有足夠的氣運，支撐他成就仙位。而且這一次，不管是誰，就算成功證道，得來的氣運和大功德，也無法支撐其成就仙位，隻能靠掠奪。修真界那邊，隻要要占據八界以上的地盤，氣運才有可能足夠。我們妖族這邊，恐怕也需要至少占據半個蠻荒，才能夠成功。”

  ??“也就是說，就算葉朝歸拖到百年之後，以當下天玄宗的處境，最後還是要被我們滅掉，根本不會給他證道的機會。反倒是現在，犧牲掉他一個，可以幫天玄宗再換來兩界，也許百年之後，天玄宗可以有其他人，再次達到這個高度。”

  ??“這是最大的可能！”

  ??“沒錯，應該就是這樣了！”

  ??“也有可能，葉朝歸連年大戰，傷了壽元，已經無望再多撐百年？之前不是說，他幾次大戰，都曾受過道傷嗎？”

  ??“……”

  ??一眾妖族頂尖高手，短暫的討論過之後，竟是已經接近得到了真相。

  ??“不管怎麽說，有兩件事，我們可以確定。”白山玄樹一族的新任族長，開口道：“第一，葉朝歸這次證道，絕不可能成功，這是一定的。第二，經此一役之後，天玄宗會迅速膨脹，徹底拿下兩江、瀟湘兩界，坐擁四界之地。以後的天玄宗，會極為麻煩。”

  ??“要不，我們現在迅速北上，去襲擾天玄宗腹地？或者，幹脆幫大離抵禦天玄宗，阻止天玄宗吃下這兩界？”

  ??“沒這個必要了。以當下的時間來看，就算我們趕過去，葉朝歸的證道之劫也已經結束。況且，葉朝歸不可能想不到我們會偷襲，肯定會留下許多後手。從修真界那邊傳回來的情報當中，我們可沒看到曹家高手的蹤跡，說不定就是在等著我們。至於幫助大離抵禦天玄宗，那就更沒必要了。那兩界在天玄宗手裏，其實比在大離手裏，對我們更加有利。”

  ??“這倒也是。”

  ??太虛金睛猿的老族長，最終說道：“既如此，我們這邊，也該加快動作了。幽明聖象一族，已經多存世了這麽多年，也該徹底除名了。先滅掉他們，然後，我們和修真界的全麵戰事，也就該開始了。”

  ??“合該如此。”

  ??“若不是他們一族在前麵擋著，我們現在就可以大軍推進，直接壓垮那條麗水防線。就算天玄宗吃下了那兩界，雲莽腹地也要戰火連天。屆時我們說不定就能直接滅掉天玄宗！”

  ??“這一族，確實該消失了。”

  ??隨著幾大勢力，徹底達成共識，幾位強大妖族純陽的化身，也徹底消失不見。

  ??但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妖族內部，恐怕一場大戰，已經無可避免了。

  ??……

  ??萬裏戰場，早已化作虛無。

  ??此戰之後，估計千年以內，這裏的戰鬥餘波，都不會消失。

  ??在這片戰場核心處，葉朝歸依然持刀而立。但身上的氣息，卻下降了太多太多。

  ??剛剛一個時辰的天劫當中，他先後交手了十三位仙尊大道，無一戰失敗。

  ??這也就意味著，若是放在一個合適的時間點的話，此時的葉朝歸，已經有足夠的資格，證道成仙了。

  ??但眼下，他卻注定敗亡。

  ??那十三尊已經和葉朝歸交手過的大道烙印，若是放在其他時代，應該就此消失不見。但此刻，那十三尊大道烙印，卻再次從混沌中顯化而出。

  ??無窮無盡。

  ??葉朝歸注定不可能成功。

  ??除非葉朝歸的大道，到了可以碾壓所有前輩仙尊大道的程度。

  ??然而麵對這樣的絕境，葉朝歸卻並沒有任何失落。哪怕經過之前的戰鬥，此刻的他，已是重傷在身，仍是戰意狂熱。

  ??尤其是在戰過白山仙尊之後，葉朝歸更是哈哈大笑。擊敗這位妖族曆史上的第一尊仙位，似乎讓葉朝歸想通了什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葉朝歸沒有任何即將敗亡的失落，反倒顯得極為興奮。

  ??在戰過白山仙尊之後，十四尊仙位，便隻剩下大離皇祖，葉朝歸還不曾交手。

  ??“算了，和您交手，沒意義了。”

  ??葉朝歸搖了搖頭，隨即仍是一刀揮出。

  ??但這一刀，卻並不是斬向遠處那尊大離皇祖的大道烙印。

  ??而是斬向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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