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人行早      更新:2021-07-22 06:15      字數:7376
  沈清疏還沒有想好怎麽回答她,林薇止又重新笑起來,“不過沈公子也不必愧疚,指腹為婚,如沈公子這樣坦誠相告的品行,已經算是不錯了。”

  ??“很抱歉,這都是我的問題,卻連累了你。”沈清疏聽得心裏更難受了,要不是自己身份有問題,又剛好穿過來續了命,林小姐說不準會有個良配的。

  ??“父母定下的婚約,怎麽能怪你呢,不過,”林薇止莞爾一笑,“我也有些好奇,你為什麽這麽執著地不想娶我?”

  ??沈清疏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其實來之前她就在糾結了,倘若不說,她良心有些過不去,但實話實說,又是用伯府所有人的性命來賭——賭林薇止會為她保守秘密。

  ??知人知麵不知心,她們不過才見過兩次,她實在是沒有信心。

  ??“其實是因為……因為我……”沈清疏皺著眉,還是不太敢相信她,斟酌著道:“抱歉,這件事本該婚前跟你說明,但此事雖然隻在我一人身上,卻關係著很多人的性命,暫時不便告訴你。”

  ??“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她麵帶愁色,幾番躊躇的樣子,林薇止看在眼中,“這麽重要的事情,我也能理解,既然沈公子難開口,那就不必說了。”

  ??“多謝林小姐,”沈清疏鬆了口氣,“你放心,你嫁到沈府還是自由的,除卻同房之外,我一定做到相敬如賓。”

  ??“我自問也不是貌醜無鹽,沈公子幾次三番強調同房的事,”林薇止挑了挑眉,視線移到她身上,語氣有些微妙,“難道當初你真的沒有騙我?”

  ??沈清疏愣了愣,才想起來她曾經編過的天閹這件事,頓時又是尷尬得要死。這讓她怎麽答,承認還是否認。

  ??當初肯定是腦子進水了。

  ??她一直不說話,林薇止也沒有再調侃她,轉而淡淡應道:“無妨,能做到相敬如賓也是好的,多少夫妻之間還求而不得呢。”

  ??“林小姐,兩三年後,倘若你有了心儀對象,可以隨時找我寫放妻書。”沈清疏保證道。

  ??聽到這話,林薇止隻笑笑,不置可否,“我們即將成婚,沈公子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還是趕緊回去吧。”

  ??沈清疏想了想,確實沒什麽好說的,也隻好告辭了。

  ??林薇止看著她漸漸遠去的挺拔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道邊花草,神情怔怔的,思緒飄遠,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邊出了林府大門,沈清疏回望了府門一眼,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心情很是有些複雜。

  ??她來這邊,親人都是女子,朋友卻全是男子,林薇止這個小姑娘,古靈精怪,給她留下的印象還挺深刻的。

  ??說來奇怪,她明明不喜歡林薇止逗弄她,但兩人長大以後再見,這麽正經地交談,林薇止有點冷淡的樣子,她又覺得不習慣了。

  ??難道人類的本質就是犯賤?

  ??從林府回來沒多久,兩人婚期就正式定下,在一眾的良辰吉日裏,老劉氏選了最近的五月初八。

  ??一概事由,除了製作婚服她要到場量體裁衣,就沒有其他需要她插手的地方。老劉氏日想夜想,早就準備得妥妥當當。

  ??她娘聽說她和林小姐達成了一致,也不再急得嘴上冒泡,居然開開心心地跟著老劉氏一起籌備婚禮。

  ??她也樂得做工具人,每日照常讀書,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很快就到了五月初八那天。

  ??一大清早,沈清疏就被叫起來,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擺弄。

  ??這幾年裏,經過她姐姐出嫁,又參加了夏薄歸等同窗的好幾場婚禮,她對古代的婚禮流程已經不怎麽陌生了。

  ??但真的輪到她自己時,沈清疏看著鏡子裏自己棱角分明的臉,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點緊張。

  ??即便是父母之約,沒有什麽感情,她也要和這個人相伴一生了。

  ??轉念一想又有些惆悵,她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現在居然就結婚了。

  ??就離譜。

  ??到了迎親時,整個府裏都鬧哄哄的,沈清疏頭戴新郎帽,穿一身大紅喜袍,在老劉氏殷切期盼的眼神裏,帶著浩浩蕩蕩的迎新隊伍往林府去。

  ??一路吹鑼打鼓,看熱鬧的人非常多,沈清疏走在隊伍的最前列,也許是為了好看,老劉氏還給她準備了一匹神駿的白馬,讓她覺得自己是動物園裏最顯眼的那隻猴子,渾身上下都極其不自在。

  ??好在旁邊還有幾個好友陪著她,因她沒有兄弟,幫襯她一起迎新娘的就是姐夫趙易簡和幾位同窗。

  ??夏薄歸注意到她的神態,關切地問她,“怎麽了,是不是有些緊張?”

  ??“是有一點。”沈清疏順勢承認。

  ??“正常的,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夏薄歸笑著安慰她,“我記得好幾年前,你還說想退婚的。”

  ??“哈哈哈,我也記得,”旁邊孟柏舟也湊過來,模仿著她的語氣,“讓我想想,怎麽說的來著,‘管她美還是醜,我都不喜歡她’,結果呢,嘖嘖!”

  ??“柏舟,你都說過多少遍了,不嫌煩嗎?”沈清疏歎氣,她那會兒怎麽知道退個婚這麽難。

  ??孟柏舟哈哈大笑,“不煩,誰讓你這麽少年老成,這件事我能記一輩子。”

  ??“你們在說什麽事?”趙易簡頗感興趣地問。

  ??孟柏舟立刻又興致勃勃地跟他講起來,“之前……”

  ??沈清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裏的情緒卻也因為說笑舒緩了一些。

  ??見到林府的牌匾,沈清疏又有點緊張了,她做了幾次深呼吸,才下馬走上前去。

  ??一路的各種禮節,媒人怎麽說,她就跟著怎麽做。

  ??親朋好友、丫鬟小廝設置的層層關卡,也是鬥智鬥勇,文武全行,費盡了口舌,撒足了喜錢。

  ??好不容易攻到了內庭,沈清疏都累出了一身細汗,她整理好衣裳,定了定神,才上去叫門。

  ??依稀聽得裏麵有女子的哭聲,沈清疏耐心地站在外麵等待。

  ??門內,從遠遠地聽到敲鑼打鼓聲開始,林夫人就一直淚眼婆娑地拉著女兒的手絮叨。

  ??林北瀾見她半天都沒有撒手的意思,不得不上前一步再次提醒,“沈家的人已經到了,讓薇兒去吧,你不要誤了吉時。”

  ??“到了又怎麽樣?讓他們再等等,”林夫人抹抹眼淚,偏頭對他冷哼一聲,“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趕緊把薇兒嫁出去,好成全你重信重諾的好名聲!”

  ??林北瀾神色有點不好了,板著個臉,“你這是什麽話!哪個女子沒有出嫁這天,薇兒是我的女兒,沈家小子,我也是替她好好看過的。”

  ??林夫人聽了這話,卻更加不滿,她陰陽怪氣地道:“你相看?你是先定親還是先相看,林大人還真是神通廣大,居然還未出生就把人相看好了。林北瀾,你就是對不起我的薇兒,你怎麽不給那個妾生的來個指腹為婚呢?”

  ??“跟你說不清楚!沈家就這麽一個嫡子,那不是羞辱誠意伯府嗎?”林北瀾壓抑著怒氣,憤憤地一振袖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和你吵,你不要胡攪蠻纏。”

  ??林夫人臉上閃過一絲怨懟,還要再說時,卻被林薇止攔住了。

  ??“好了娘,時間不多了,女兒不想你們吵架,今天就放過爹一回吧。”

  ??“娘聽薇兒的,”林夫人又狠狠瞪了林北瀾一眼,才轉過身來,看著身穿喜服,鳳冠霞帔的女兒,眼眶卻又濕潤起來,“都怪你爹。”

  ??“娘,你不是打探過沈公子的人品嗎,”林薇止替她爹解圍,輕聲安慰道:“他潔身自好,年輕有為,京中風評甚佳,確實算是我的良配啊。”

  ??“哼,要不是這樣,我才饒不了你爹。”林夫人卻不覺得有什麽,“我薇兒這樣的樣貌人品,哪家好男兒配不了,偏要去賭。”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林北瀾無奈,把喜帕遞了過來,“不能再耽誤了,一直晾著新郎算怎麽回事?”

  ??林夫人也知輕重,但見到兒子蹲下身背人,女兒蓋上了喜帕,心裏還是彌漫上濃濃的恐慌和不舍。

  ??她急邁兩步又緊緊地抓住了林薇止的手不放,一時間淚如雨下。

  ??“娘……”

  ??林薇止也哽咽住,離家嫁人,她又怎麽可能不傷感呢?隻是,終有這麽一天的。

  ??“妹妹別哭,”蹲著的林修平提醒道:“妝會花的。”

  ??他這話一出,林夫人一下子破涕為笑,“就你機靈。”

  ??林修平嘿嘿一笑,“誠意伯府又不遠,您擔心什麽,就算妹妹嫁人了,我們還是可以時常見麵的。”

  ??“妹妹來,”林修平反手拍了自己肩膀一下,“哥哥,背你出去。”

  ??門開了,林修平終於背著林薇止出來,林夫人在後麵倚著林大人,還是哭得幾乎站不住腳。

  ??沈清疏趕緊上前行禮,又跟二老保證一番,才跟著林修平出去。

  ??背妹妹上轎以後,林修平直起身來,拍拍沈清疏的肩膀,“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一定要對我妹妹好。”

  ??“是,大哥放心。”感受著肩上的力道,沈清疏苦笑。前段時間,林修平就拉著她聊了好幾次,該說的該警告的都已經說完了。

  ??可惜,這注定是場不完美的婚姻。

  ??原路返回伯府,沈清疏又背林薇止下轎。也許是受精神力影響,她這一世的身高也不低,還是175的樣子,在男生之中也不算特別矮。林薇止大概隻有165,她可以比較輕鬆地背起她。

  ??少女柔軟的身體伏在她背上,很輕,像一片暖融融的雲一樣,這麽近的距離,沈清疏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耳後的肌膚傳來一陣陣癢意。

  ??林薇兒手指搭著她的肩膀,過伯府門檻時,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

  ??感受到這股力道,不知怎麽,沈清疏的心跟著軟了軟。不管怎麽樣,這都還隻是個十九歲不到的女孩啊。

  ??她把步子放慢了一些,走得更穩了。

  ??今日整座沈府,都布置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老劉氏和何氏早就在正堂焦急等著了,觀禮的賓客也是人人帶笑。

  ??新人一到,禮賓立刻開始主持。

  ??“一拜天地。”

  ??兩人轉身朝著門口一拜,沈清疏有些恍惚,她曾經也想象過她的婚禮、伴侶會是什麽樣子。

  ??也許是西式,也許是中式。

  ??也許在教堂,也許在莊園。

  ??也許是omega,也許是beta。

  ??也許是相愛,也許隻是相配。

  ??反正從來沒想過是現在這個樣子,在一千多年前的婚禮上,和一個陌生的女子成親。

  ??“二拜高堂。”

  ??兩人又對著坐在正前方的老劉氏和何氏屈身。她們的臉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悅和欣慰。

  ??人心都是肉長的,來這裏七年時間,無微不至的關心愛護,沈清疏早已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真正的親人。

  ??“夫妻對拜。”

  ??禮賓拉長了聲音,沈清疏轉過身和林薇止麵對麵,喜帕遮掩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這會兒會想些什麽呢?沈清疏緩緩彎腰,心情複雜,這一拜下去,就成定局了。

  ??“禮成,送入洞房——”

  ??一聲高唱,在一片笑聲、祝福聲之中,沈清疏用彩綢牽著林薇止,麵對麵倒行著進了布置好的婚房。

  ??新娘在床沿坐下,媒人遞給沈清疏一根玉秤杆,她對著大紅蓋頭,又有些發怔,恍然間生出一種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的不知所措來。

  ??“新郎官,愣著幹什麽,快揭呀!”媒婆催促她。

  ??圍觀的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聲,“哈哈,新郎官高興壞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沈清疏吐了口濁氣,挑起喜帕的一角,頓了一下,一掀到底。

  ??昏黃的燭光下,林薇止的臉漸漸清晰,沈清疏看去,手抖了抖,差點把秤杆摔了。

  ??她怎麽忘了,這時代女子出嫁要畫所謂的新娘妝呢。

  ??沈佩璃出嫁時她就見過了,敷得慘白慘白的臉上,隻兩頰抹上不正常的紅,額上點著紅綠黃三色的花鈿,眼角兩旁有月牙狀的斜紅,加上塗得血紅血紅的櫻桃嘴,這就是再美的美人她也hold不住啊!

  ??“新娘子真漂亮。”

  ??“對,新郎有福氣了!”

  ??“新郎也俊,一對璧人啊。”

  ??“……”

  ??周圍卻是一迭聲的稱讚。

  ??真是見鬼了,沈清疏看著他們臉上無比真誠、毫不做作的神情,再次懷疑起自己的審美來,難道隻有她對這種“長眉入鬢,鳳眼桃腮。”的風格根本欣賞不來嗎?

  ??被這好像鬼畫符一般的化妝術嚇了一跳,沈清疏反而不怎麽緊張了,她看到林薇止的臉就想笑。

  ??兩人對視上的時候,林薇止眼裏一片平靜,她還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接著媒人拿來一個剖成兩半的葫蘆喝合巹酒,兩人喝了一半,又交換葫蘆杯子喝對方剩的另一半。

  ??老劉氏十分周到,為了照顧沈清疏的酒量,完全是水裏摻酒,都沒什麽味兒了。

  ??沈清疏一邊喝一邊無厘頭地想,這算不算間接接吻,要是林小姐不幸患有傳染病,會不會通過這種方式傳染給她呢?

  ??扔完葫蘆杯子,兩人又按媒人的話進行了幾項類似的儀式。媒人高喊“永結同心,新人禮成”之後,就帶著所有人出去了,隻留她們兩個在房中。

  ??剛剛還躁動的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林薇止坐在床沿低著頭,沈清疏撓撓臉,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走到林薇止旁邊坐下,有意隔了一段距離,林薇止卻還是往旁邊挪了挪,沈清疏注意到,馬上站了起來走開兩步。

  ??婚禮這天很折騰,想到林薇止可能一天都沒有吃什麽東西,沈清疏選擇了最常見的開場白,“你餓不餓?”

  ??林薇止抬頭看她,眼神終於活泛了一些,“還好。”

  ??沈清疏根本不信,“我會吩咐廚房送吃的過來,我現在出去敬酒,你不必拘束,可以自行洗漱休息。”

  ??說完見她點點頭,沈清疏就出去了,推開門,見還有兩個丫鬟守在外麵,就吩咐了一句,“你們照顧好……”

  ??“呃…照顧好林小姐。”

  ??娘子或是夫人這樣的稱呼,她現在還是有點說不出口啊。

  ??來參加婚禮的人還是挺多的,沈清疏去年襲爵之後,誠意伯府在勳貴之中又有了名號,這種喜事,也沒誰會拂人好意。

  ??一桌又一桌地客套敬酒,即便是摻酒的水,沈清疏也喝了個肚飽,跑了好幾趟茅房。

  ??到了散場時,夜色已深。

  ??送完客,老劉氏拉著她的手,又哭又笑,“疏兒你長大了,今日你終於成親,祖母就是死也值得了。”

  ??沈清疏無奈,“祖母,這大好的日子您說什麽呢?您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對對,我不能死,祖母還要抱重孫子呢?”老劉氏自責地拍拍嘴巴,又催促她,“你趕緊去洞房吧,早點生個大胖小子出來。”

  ??沈清疏腹誹,再早她也生不出大胖小子,換她上輩子的身體,倒還有可能。

  ??她攙扶著劉氏往裏走,“是,我這就去了,您也早點歇息吧。”

  ??“嗯,對了,疏兒,你娘給你講…沒?”

  ??“講什麽?”

  ??“唉,就是那個,本來該你爹給你講的。”

  ??“哪個?”

  ??她說得含糊,沈清疏半點沒聽明白,看著老劉氏著急的表情一臉迷茫。

  ??“唉,你娘是怎麽跟你說的!”老劉氏急得跺腳,湊近了她耳邊低語一番,又問她,“懂了嗎?”

  ??“懂了懂了,”沈清疏隻覺哭笑不得,還以為什麽呢,就是男女之間那點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後世這些都成了體係,會在生理課上明明白白地講。

  ??“真的懂了?”

  ??“真的,”沈清疏信誓旦旦地保證,想起來她娘可能是覺得她不需要,又趕緊打了個補丁,“我娘之前說過了,隻是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劉氏這才放心,催著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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