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癡兒傻匪
作者:賞一杯茶      更新:2021-07-22 05:00      字數:4254
  霜降過後先是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然後這窩匪人從阿大到阿六穿衣不穿裳終於如禿尾巴禿腳狼暴露在寒風中,除了冷,還有羞澀。

  ??不做下山打劫的勾當還好,畢竟山上隻有六匹瘦狼一條瘦狗。匪人不是野人,總得下山攔路打劫,甚至手裏有閑錢要去買米買布,所以就算是去沽酒也是由隱匿在暗中的阿五出馬,當然,現在多了個小七可以陪阿五去。

  ??玨發揮他的天才想象力出了主意抓鹿子讓匪窩七人天天吃得肚兒圓圓,可惜總也碰不見像苗允那樣的肥羊,天天吃鹿子也會膩。

  ??“阿四,今兒還吃鹿子肉?”阿五埋怨道,“再吃就鑽不進甕了。”

  ??阿二咧開嘴,一口牙掉得七七八八,像隻剩兩三個齒的木梳,盡管他對乳牙掉了長新牙,白牙長得齊刷刷的美好願望深信不疑,但從阿大到阿六都一致認為阿二老了。

  ??阿大的拳頭越來越大,沒有一隻肥碩的鹿子可以挨他一拳而不倒,不過一拳打暈一隻肥碩的鹿子的已經索然無味,他會假裝走神放走肥碩的鹿子。

  ??阿六跑得比矯健的鹿子還快,追趕著肥碩的鹿子過來,結果被阿大放跑,他又開始埋怨。

  ??於是被喚作小七的玨抽刀,出,再歸鞘,足夠六狼一狗吃得肚兒圓圓的肥碩鹿子應聲倒地。

  ??阿五躲在樹後麵,故意跳出來嚇健忘的鹿子,這個鬼把戲他樂此不疲。

  ??阿四重新找了一塊砧板,他在思考如何才能做一頓不要米也不要肉都可以吃得肚兒圓圓的飯食。

  ??阿三每天依舊炫耀又發現了一種草鞋新的編法,每次都被阿大澆一盆冷水,然後他又嘟囔道:“阿六,你又穿壞了一雙草鞋。”

  ??養馬的活徹底交給了阿二,反正他每次去挖野菜都會帶回來一半的野草。這匹瘦馬被老眼昏花的阿二養得黑胖黑胖。

  ??玨每天練刀,偶爾和六匹瘦狼去打家劫舍,偶爾手裏有閑錢去沽酒,偶爾會一個人在巴山遊蕩。

  ??“小七,不要去中壩,那裏有狼。”阿二連說帶比劃,終於表達清楚了他的意思。

  ??玨點頭,每次遊蕩都不越過下壩與中壩的界限。

  ??匪窩六狼一狗與巴山狼之間在長期共存中達成了秘密協議,匪窩六狼一狗不越界,巴山狼也不來下壩。

  ??吃過鹿子肉,再喝了一盞手法粗糙、茶葉劣質的白露茶,玨提著短刀在巴山遊蕩。下壩沒有虎豹豺狼,隻有獐子鹿子,不過他總記不清路,於是隻好提著短刀披荊斬棘。

  ??巴山北麓有樂器聲,玨循聲找過去,有草舍一座,有俊朗公子一人。

  ??“初次見麵,我叫玨,”玨認真地作揖,純粹說道,“你也可以叫我小七。”

  ??“你可以稱呼我為桃花農,我是劍客。”

  ??“你手裏那是什麽?”玨有些好奇桃花農手持的樂器,他從未見過這個樂器,也從未聽過這種聲音。

  ??桃花農揚了揚手裏陶塤,輕笑道:“這叫塤。”

  ??“你吹的什麽曲子?”玨認真地記下這個奇怪的樂器的名字,又好奇桃花農吹奏的曲子,哀婉、淒涼,盡管沒能勾起破碎的記憶,但他有些不自在。

  ??“這曲子叫《桃夭》,”桃花農耐心解釋道,“中原多詩經,荊楚唱辭,吳越是吳歌,胡賽有胡賽曲,梁州則多流行新詩。”

  ??“什麽叫新詩?”玨並未聽過新詩的說法,於是謙遜地拱手作揖詢問。

  ??“新詩是江侯所創的七言詩,有別於詩經,不同於辭,自成一係,所以叫新詩,”桃花農想了想,唱了一句:“青楓何必留人駐,雲銷雨霽鯉化龍。”

  ??玨自然不懂,一篇《嘉禾》誦了四年記不住,無論是《桃夭》還是江望舒的新詩他都隻能望而生畏,隻是單單覺得曲子好聽。

  ??“那麽,告辭了,我要走了。”玨拱手作揖,拜別桃花農。

  ??桃花農也不阻撓,看著癡兒離開,有些好奇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他當然不認得玨,但聽人說起過,是個有趣的家夥,僅僅是有趣。

  ??想到這裏他提著哨棒去巴山上壩,嘴裏嘀咕著:“好幾天沒去看虎弟了。”

  ??玨現在遇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他迷路了。

  ??他本來一直記住阿二的叮囑隻在下壩閑逛,但今日因為追逐桃花農縹緲的吹塤聲音走遠了些,早出了下壩地界。

  ??巴山狼的哀嚎正式宣布屬於巴山的狂歡開始了。這是一個足夠寂寥的夜,秋蟲已死,不複長鳴;雀鳥歸巢,獐鹿隱匿;隻有月光清冷,狼嚎嗚咽。

  ??玨隻好隨意尋了一處幹燥的山洞將就過夜。

  ??匪窩,阿大一拳打碎阿四新找砧板,,氣呼呼地說:“小七是不是迷路了?”

  ??阿大那一拳打在砧板身,痛在阿四心。

  ??阿五藏到甕中,隻探出一個腦袋,努力地尋找果然沒有小七的影蹤。

  ??阿六又在找阿三要草鞋,理由是遇到一頭野豬,雖然跑贏了但草鞋跑丟了。

  ??阿三忿忿不平地數落阿六費鞋,他本來發現了草鞋新的編法,可惜天色太暗沒法編鞋。

  ??阿二憂心忡忡地說:“我們應該去找小七。”

  ??六匹瘦狼一致同意,鑒於阿二老了,讓他守家。

  ??阿大開路,阿三打火把,阿四生恐小七餓了提著一塊肥美的鹿子肉,阿五藏在黑暗中,時不時插嘴說一句話證明他沒走丟,阿六沒要到草鞋,隻好赤腳行走,依舊走得很快。

  ??六匹瘦狼在黑暗中踉踉蹌蹌,他們本來晚上從不出山,因為阿二說過白天是人的悲歡,夜晚是狼的狂歡。

  ??匪與狼都是巴山三害,兩方勢力從不逾界。

  ??六匹瘦狼在黑暗中踉踉蹌蹌,六匹瘦狼越過了下壩與中壩的界限。

  ??綠油油如鬼魅,陰森森是狼嚎。

  ??阿大攥緊拳頭,要是真和狼遇上了他要試試能不能一拳打暈一頭狼。

  ??阿三打著火把晃來晃去,像舉著一個太陽,火光冷豔,照耀著他那張因為又想到一種草鞋新編法而激動的臉。

  ??阿四有些餓了,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到嘴裏嚼,盡量不去看手裏拎著的鹿子肉。

  ??阿五喜歡黑暗,他可以將全身都隱匿在黑暗中,連阿四也找不到。

  ??阿六覺得從阿大到阿五都走太慢,他提議走前麵,被阿大回絕。

  ??“瞧,有光。”阿五拍打阿四的肩膀,把阿四嚇了一跳,鹿子肉也掉到林子裏去

  ??“我去撿。”阿六自告奮勇。

  ??阿三伸長手盡量讓火把能夠照得遠一點。

  ??阿大的拳頭更大了,一拳砸斷一顆碗口粗的樹。

  ??阿二一個人守家,努力地將鼻涕龍吸回鼻孔,他充滿智慧的腦袋在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我是誰?

  ??他當然是老匪阿二,但大家都說他老了,有時候連野菜也挖不到;他已經好幾天沒算過數了,腦袋都有些生鏽。所以他才會思考這一個困擾了他一輩子的哲學問題。

  ??六匹狼找遍了下壩,遊蕩在中壩,始終沒有找到小七,阿四“哇”地一聲哭出來:“小七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沒有小七,我們都抓不到鹿子做不要米也可以吃得肚兒圓圓的飯。”

  ??“我還沒弄清楚狼皮靴的秘密。”阿三說出內心的擔憂。

  ??“等天亮了我可以跑得很快,然後去把小七追回來。”阿六信誓旦旦保證。

  ??“我可以教小七藏到甕裏。”阿五咬咬牙,他居然想要把一身本事都教給小七。

  ??“我可以教小七一拳打斷一顆合抱粗的大樹。”阿大也表露真情。

  ??火把驟然熄滅,巴山林深,今夜月寒,世界沒有光了。

  ??“還記得剛才我們看見光了嗎?阿五說道,“有光的地方,就有小七。”

  ??於是六匹狼窸窸窣窣循著一路被阿大砸斷的樹,終於回到方才阿五瞧見光的地方。

  ??“就是那裏。”阿三激動地指著微弱光亮說道,說不定他又受到啟發學會了草鞋新的編法。

  ??六匹狼追逐著光源,來到一所漂亮的草舍外。

  ??“誰去敲門?”阿大發出了靈魂拷問。

  ??五匹狼的視線全部集中在阿五身上,他可以藏在黑暗中,就算被人瞧見隻穿上衣不穿下裳也不會羞澀。

  ??阿五不太情願地將身子縮在黑暗中,隻探出一雙清明澈亮的大眼睛,扣門三聲,他忽然想到一個很高雅的場麵——匪扣月下門。

  ??門“咯吱”一聲開了,開門的是個神采俊秀的人,他開口問:“你找誰?找小七?”

  ??阿五挺羞澀地別過臉,手往下扯阿三新做的小袖長裙衣,一時間忘了回答。

  ??“小袖長裙衣不錯,草鞋也不錯。”

  ??“請問小七在這裏嗎?”阿五顧不得其他,連說帶比劃,“這麽高,拿著短刀。”

  ??“他走了。”

  ??“好。”阿五也不再問,拱手囫圇拜別。

  ??“小七走了。”阿五如實傳達。

  ??“哦。”不知道是阿大阿三還是阿四阿六,反正有人歎了口氣,歎息如漣漪,六匹狼堅如鐵石的心腸都被融化了,六匹狼的心境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我們先找個地方歇腳,天亮了再找找看。”阿三提議,這一次他沒有受到啟發發現草鞋新的編法,也沒有埋怨阿六費鞋,所以阿大也沒有追究他不會做下裳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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