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榮耀與秩序
作者:賞一杯茶      更新:2021-07-22 05:00      字數:3802
  烏江裹挾黃沙、鮮血與歎息過涪陵城,終日不息不止,帶走枳人的悲歡離合,也帶走南蠻的喜怒哀樂。許多故事不過是江裏一粒水滴,並不起眼,稍大一些的勉強能翻騰起一朵浪花,浪花花期比曇花更短,甚至來不及顯現便安靜下去。一粒一粒水滴交融、雜糅、迸裂,編織成湯湯烏江。

  ??江望舒與夫錯江畔賭戰算的上是烏江百十年間最絢爛的浪花,至今依舊被人們津津樂道,實在在依仗二人的名聲太過於顯赫。

  ??人間驚鴻客,雖然隻有一瞥,但那一瞥何嚐不是驚為天人?

  ??霸王夫錯,無論是地位還是名聲都勝過楚地四征四鎮,繆苦身死後四海九州武聖隻餘下南夫錯,北衛秀,稱為獨步天下也不為過。

  ??兩人賭戰的細節隻有參戰將士、烏江和那一道老天親自降下的天譴知曉,但經過人們的口口相傳雖然變了味道卻更有神韻,將二人放大為可以上天下地的神祇。

  ??九州版本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結局,兩人盡數隕落。浪花隻有一瞬絢爛,江望舒與夫錯烏江賭戰絢爛了幾日終於不見波瀾。平靜如秋水一潭,總有人丟下一粒細小不值一提的小石子,然後漣漪再起。

  ??宋楚兩國結兵圍困江城江望舒以無敵之姿提劍歸來先是連挫五名大將,再以一敵萬衝陣,表現出卓越戰力,天下還有幾人可以出其右?

  ??枳國這片飽受創傷的廢土有江望舒這顆參天大樹庇佑,很快重建秩序,無論是徙木立信還是恢複蜀黎行宮都展現出江望舒的遠見卓識,更是打破了天下有史以來的秩序。

  ??所謂秩序,便是貴賤分明,血親人倫。

  ??秩序是人為締造,自然也應該由人來打破,隻不過江望舒站了出來,並非他願意打破秩序,而是枳國的秩序已經破碎不堪,王族連帶士族不足以維持原有的秩序。

  ??文王立國,伯岐立序,山水有一江一河五嶽,人有五等。一等是姚姓王族,掌管、人口、女人、祭祀;二等是士族與外姓王,享有王族賜予的土地、人口、女人,需要對黎室朝拜進貢、開疆拓土、必要時無條件勤王;三等是國人,城邑分內外,內為城,外為郭,郭之內皆為國人,享有一、二等人賜予的土地,也有參與政事的權利;四等為鄙人,也叫野人,僻野之所皆為野人,受上三等人約束;末等為奴隸,由俘虜和罪犯組成,地位最低。

  ??黎曆三百年,天下有四百八十六國,鼎盛至極。鼎盛便意味著迎來下坡路,於是諸侯開始不滿足於已有的土地、人口和女人,迫切開始了征伐之路。動蕩兩百年,五等秩序被打破,王族與士族依舊是統治者,享有土地、人口和女人,國人與鄙人之間的鴻溝逐漸消弭,最後如兩江交匯,重新匯集成更大的水流。秩序的打破意味著國人不再擁有參與政事的權利,甚至不再享有土地,於是國人與鄙人新組合成的被統治階級又分成各行各業,雜糅成一條斑駁大江,承載著貴族這一條條或大或小的舟船,至於奴隸依舊是末等,如同水底泥沙終年不見天日。

  ??秩序的重構意味著地位的洗牌,國人與鄙人組合成平民,砍樵伐木,課農種桑、織布繅絲、打漁放牧、經商賈貨、從軍戍邊、燒陶冶鐵……對應的便是樵夫農夫、漁夫牧戶、富商巨賈、三軍將士、陶工鐵匠……

  ??無論是富商巨賈還是樵夫農夫,其地位都是被統治者,所以動蕩兩百年的新秩序便是三等人,——貴族、平民、奴隸。

  ??偶爾有人默許打破秩序,土雞瓦狗飛上枝頭變鳳凰依舊是少數,比如梁州江侯江望舒便是枳國從巴分立出來後第一個異性王族,但像江望舒這樣徹底打破舊秩序重構秩序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平民可以晉升為貴族,條件並不苛刻,武力過人者可,能治民者亦可。

  ??於是枳、綦這兩個都在亡國邊緣的國家在江望舒與武去疾的分別主導下展現出截然相反的麵貌,枳國秩序重構,從三公三少四境執圭三十二城大夫到將進將軍千夫長百夫長仕長伍長小卒都表現出近乎狂熱的幹勁,都想要成為下一個江侯。綦國則是鄉勇義軍各自獨立不受轄製,各地隻有治軍將領並無治民大夫,廟堂更是隻有新王季郎與代司馬武去疾兩人,所以武去疾走投無路之際才會用雷霆手段剝削豪族鄉紳、溫柔鄉裏殺叛軍將領重掌兵權。

  ??秩序重構並不意味徹底洗牌,王族與士族雖然都是統治者,但兩者之間的需要涇渭分明,所以在江侯一手主導下構建的新秩序平民可以為士族,卻不能為王族。

  ??枳國廟堂三公已經擬定,太傅日覃伯賢為江望舒預定了太傅之位,枳國也必須要依仗江望舒安撫民心、抵禦外敵,甚至新王尚且年幼的情況下枳國這艘破爛不堪的小舟還需要江望舒掌舵。芥子是祁子後人,是四姓王族中的樊氏僅存的血脈,為太保也是理所當然。巴莽抱住枳王血脈,更是以血代乳哺育相涼,如今相涼離開了他便哭啼不止,所以為太師也在情理之中。

  ??四境執圭也應當是王族之人所擔任,江望舒本就是北境執圭,巴莽子承父業繼任西境執圭無可厚非,樊芥子擔任東境執圭有樊荼的功勞,隻是南境執圭空缺,於是隻能暫且由楊羨擔任。

  ??祭祀的繁文縟節已經被精簡,太卜暫且沒人,三公都是新立,三少暫且空缺,廟堂卿大夫暫且空缺,隻有蜀黎行宮宮主由樊荼養女荊琦君擔任。

  ??三十二城大夫都由江侯考察或各地推舉,再也不是貴族直接任命,無疑給了許多有識之士精神上的褒獎。

  ??至於軍中要職,千夫長擢升將軍,百夫長擢升千夫長,仕長擢升百夫長,伍長擢升仕長,老兵擢升伍長,再結合軍功考察,便是最底層的小兵隻要斬殺一名敵軍大將便可以一步登天。

  ??江望舒的秩序重構無疑讓枳國上下沸騰,本來男子十七及冠,但緊要時刻十五以上男子悉數從軍,既有保家衛國的決心,也少不了誘惑。

  ??烏江,涪陵,楚將白鹿大王率軍困而不攻,等著公孫麟的好消息,也等著江望舒離開。於是苦等隻等來公孫麟兵敗被俘,江望舒坐鎮涪陵。雪上加霜的又是楚將熊協竟然被綦國老漁夫算計沉江而死,好在楚王熊冉知曉江望舒勇猛不可敵,又調遣鎮西將軍苣臣馳援白鹿大王。

  ??可惜苣臣與白鹿大王雖然都是苗人,但兩人麵不和,心更是不齊。苣臣鄙夷白鹿大王奢靡生活不屑與他為伍,白鹿大王恥笑苣臣叛苗。幸虧熊冉也知曉兩個有隙,於是讓兩人不分正副,都是主將,各領十萬兵,各自為戰。

  ??正合兩人心意,省得為了兵權爭得不可開交,畢竟怕對方背後使絆子。

  ??“苣臣,你敢不敢去叫陣?”白鹿大王攛掇道。

  ??苣臣恥笑道:“已經足月,不敢攻城,豈不是折了白鹿大王的麵子?“苣臣特意將”白鹿大王“四個字咬得很重。

  ??從白鹿大王破黔中、涪陵已經足月,然而自從江望舒親自鎮守涪陵後白鹿大王便按兵不動,平白耗損糧草。苣臣點破,白鹿大王大為惱怒,於是親自提刀上馬出陣。

  ??涪陵,江望舒舊傷複發,一直靜養了半月。與夫錯賭戰被天雷擊中,雖然有蒲邈的回天之術,但尚餘隱疾,複蘇後經曆數次生死大戰牽動隱疾,這才在涪陵靜養。這半月楚軍按兵不動正中江望舒下懷。

  ??江望舒舊傷複發的消息隻有芥子與荊琦君知曉,畢竟若是人盡皆知恐怕不止是枳軍軍心不穩,恐怕楚軍也不會不有所動作。

  ??白鹿大王自恃武力過人,就算不敵江望舒也不會死在他手下,畢竟苣臣都能從江望舒手下活命,他哪裏能弱苣臣一頭?

  ??“江侯,白鹿大王來叫陣了。”芥子拱手道。

  ??江望舒先取甲胄,再提追星,荊琦君連忙攔住,勸道:“江侯,你傷病未愈,不宜出戰。”

  ??芥子請命出戰,江望舒搖頭,執意要迎戰。

  ??“芥子,此戰不能敗。”江望舒盡量表現得嚴肅一些,但多年江畔獨步吟詩的習慣讓他的語氣溫和如暖水。

  ??“一戰而已,敗了舊敗了,但江侯你不同,你不能敗。”芥子說完,提劍策馬出城,迎上叫陣的白鹿大王。

  ??樊祁子膝下隻有獨子樊宇,樊宇身亡他更加憐惜芥子,於是將他送回武陵。安穩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楚將公孫麟便攻占武陵,芥子主動請命從軍,祁子百般勸說無果隻能答應。

  ??少年殺人,背負祖父死屍,更是背負樊家的榮耀。

  ??白鹿大王見是小將迎戰,以為江侯不屑出戰,頓時大為惱怒,滿腔怒火盡數倒在芥子身上。白鹿大王縱馬提刀,苗刃可穿透豺狼虎豹毛皮,殺人更是利器。芥子持劍,劍是樊荼佩劍,飲血無數。

  ??刀光冷冽,劍影陰寒,兩人出招招招都是全力以赴,俱是殺招。

  ??江望舒出城,離交戰雙方五十步,隨時打算出手。

  ??苣臣一言不發,得益於與江望舒交手,他的防禦之道更為精進,這次能否在江侯手下撐過百招?他不知道,但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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