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何時花再開
作者:飲馬豐川      更新:2021-07-22 03:30      字數:4032
  今日立冬,清晨時分,很罕見的飄了一會清雪。

  ??雪剛剛駐停,一披裘中年男子,眉頭微皺,小心翼翼推開那扇朱紅色的門,一個人進入了幽靜的小院,把門關好,忽然耳根清淨,麵色舒展了很多。

  ??小院內一口老井,十幾顆長勢喜人的白玉蘭樹,一間收拾的幹淨利索的小屋,很安靜,這是他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的獨處空間。

  ??馬上天寒,玉蘭樹該澆過冬水了。

  ??中年男子擼起袖子,從老井內提上來一桶水,然後試了試水溫,水很涼,有點冰手,他皺了皺眉頭將水提至一棵樹旁,然後小心的將水倒入樹坑,看著那水在樹坑內歡騰的打轉,會心笑了笑,接著又提了一桶。

  ??一棵樹一桶水,保證所有的玉蘭樹都吃上了水,中年男子這才將水桶放好,開始繞著樹間溜達起來,這些樹年頭不長,和她一樣的年齡,是他接回來她那一年親手栽植,風風雨雨十幾年過來了,他將這些樹照顧的很好,從未斷過枝,鮮少被蟲子禍害。

  ??如今花落,不知何時再開。

  ??就在這時,中年男子走到一棵枝葉如手臂一樣伸出來的樹旁,樹枝上掛著一根紅繩子,紅繩子上掛著幾片雪,男子剛想將那雪片彈走,但沒有彈下去。

  ??這根紅繩子是她出宮那天,他掛上去的,沒其他意思,為她祈求一份好運,路上能吃的飽,夜裏能睡的香,不要被人欺負了,他就這點心願。

  ??他知道她很倔,所以那天他沒有留她,孩子大了總會眷戀外麵的世界,尤其是踏入了修行一道,更是美其名曰要闖一闖江湖,砥礪一下劍道,所以他更沒有理由將她關在深宮之中。

  ??如今,她犯了大錯,他也不知道如何責罰。

  ??按照奉天律法,她勾結逆亂之人,雖為無心之舉,但也有可能被責以謀逆罪,輕者免去公主之位,用作和親考慮,重責毒酒白綾賜死。

  ??此時,中年男子最是心煩,他已經能猜到,明日朝堂之上必然會有人借此天怒一事對她進行聲討,雖然是明日,但對於他來說已經是火燒眉毛之事。

  ??他也曾年輕過,也曾犯過幾乎同樣的錯誤,是人就會犯錯,這個和身份地位無關。

  ??他輕輕的搖了搖枝葉,想起了另一個人,他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甚至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這個世界,種下這片白玉蘭樹隻希望她平安,也希望她能快樂的成長,母女二人平安是他一直的願望。

  ??約莫一個時辰後,中年男子走出了院子,然後,又回看了一眼,心道這次過冬水澆足了,還的抽個時間來一趟,將樹幹用棉布包裹一下好禦寒。

  ??此時,門前站著一名神色謹慎之人,中年男子沒有急著問話,那人也很識趣的沒有講事,待中年男子小心將門關好,轉過身來,這才作揖說道:“魚前輩讓臣下轉告陛下,小公主處境已經轉危為安,望陛下您放心便是。”

  ??中年男子挑眉道:“魚窺河前輩真是這麽說的?”

  ??那人回道:“千真萬確,魚前輩還有一事讓臣下轉告陛下,但臣下不知此事當不當講。”

  ??那人猶豫著低下了頭。

  ??中年男子低聲說道:“講來聽聽無妨。”

  ??那人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說道:“魚前輩說,你這次讓曹公公去尋回小公主,本身就是個錯誤決定。”

  ??中年男子微怒道:“如何個錯誤法?”

  ??那人臉色微變,低聲下氣回道:“魚前輩沒有講。”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略作思索,說道:“備車,朕這便前往。”

  ??很快,中年男子驅車在一處四周長滿參天古木的院門前停下,跳下車後整了整衣衫,疾步前往,推門關門,輕車熟路而行,在一個魚塘邊停下,望著那位悠然轉身的老嫗,語氣急切說道:“朕有一事不明,望前輩告知。”

  ??老嫗早已知曉陛下為何事所急,但她沒有直接問,而是繞了一圈,笑道:“我且問陛下,可知曹旺此次與誰同往極北之地?”

  ??中年男子疑惑道:“難道不是顏回春?”

  ??老嫗點頭說道:“還有一人,是顏家大擎,久不管事,這次逢天怒出山。”

  ??中年男子問道:“前輩以為此事不妥?”

  ??老嫗笑了笑說道:“自然不妥,關於處理這件事上,陛下糊塗了,因為你當年的關係,眼光看的不夠真實,如今雪兒與顏家僅僅有婚約關係,但非他顏家之人,顏家有何理由幹涉這件事,為何如此操之過急,相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還有一事,可能陛下真的不知,天下英雄會是,那顏義辭如何爭的第一,這件事並非光明磊落的無可挑剔,這些事望陛下閑暇之餘細思,事情雖不及你的天下大,但害群之馬往往不光害的一群馬。”

  ??中年男子認真聽完,思慮一番,稍稍理出點頭緒,將此事記下,然後問道:“朕現在隻想知道雪兒的安全,與那簫劍生混跡在一起,他會不會別有企圖,這事讓朕很為難,為了這件事,朝廷之上已經無法再安撫,不知前輩可曾有好的意見。”

  ??老嫗愣了一下,說道:“有一點請陛下放心,那小子老身見過,非那種圖財害命之人,心術還算端正,如果陛下為了這事勞神大可不必,至於這件事,老身這個當師傅的也難逃其責,陛下將如何處置,我想陛下一定已經想過多日。”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中年男子離開了這處院落。

  ??剛回到車輦之上,便歎息道:“天下乃萬民的天下,非我趙家一人說了算,朕該如何處置?”

  ??趕車的老人笑了笑道:“我說了也不算,曹旺說了等於放屁,該如何處置,最終還是陛下你說了算,孩子不壞,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隻是陛下你沒有想到而已。”

  ??中年男子欣喜道:“什麽辦法,快說。”

  ??但那趕車人偏偏像沒有聽到一般,吆喝著便走了。

  ??中年男子的馬車聲剛遠去,魚窺河冷笑了一聲道:“是人就會犯錯,是人就會糊塗,你趙明英在這件事情上最好不要糊塗了,不然,可沒有後悔藥。”

  ??快中午時分,中年男子回到了禦書房,將自己關起來,拒絕一切朝見,門口隻留一個侍應小宮女,安安靜靜的在那張磨的發白的書案旁坐好,隻喚來一壺花茶,焦頭爛額的開始瀏覽那堆折子,折子中幾乎清一色都出現了小公主的名字,最多的一份折子竟然出現了十二處之多,這令中年男子極其不悅,隨手將折子丟下了書案,狠狠罵了聲聒噪。

  ??其中有一份沒有提及小公主,但卻是不厭其煩的幫他分析天下大事要情,分析雪域將來的走向,其實折子所奏內容還算務實,諸如提及雪域之亂,金國會趁機分一杯羹,奉天王朝自然要乘著金國麵北之時調兵譴將,給大金帝國沉痛一擊,一來為先帝報仇,二來也可向北擴展一些界域,順便還可以在鄰國麵前豆豆肌肉,奉天王朝不管崇文,武照樣能安邦。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覺得有點意思,雖自言自語笑道:“這鄭蒼翼有點意思,不愧是上官雲庭的老部下,老則老矣,還念念不忘先帝之事,不知現在可否提刀越馬?”

  ??中年男子將鄭蒼翼的那份折子疊好,倒著放在了案角上。

  ??接下來他沒有再看其他的折子,而是拉開一個抽匣,抽出一本白布包裹,擺在書案上翻開布角,將那本陳舊的白皮書拿了出來,《治於大同者論》雖然沒有署名作者,但中年男子心裏有那個人的名字。

  ??他知道他叫簫文,嗜酒如命,英年早亡,細細算下來比他年長了幾歲,更關鍵的一點,這簫文還是簫劍生的養父,在春時他曾讀過這本書,但那時的他受簫劍生的影響,無法靜下來心來捧讀一個酒鬼的長篇大論,然而此時,再拿出來細細品讀了幾頁,似乎有些東西便豁然開朗了。

  ??就在這時,有人扣門三聲。

  ??中年男子嗯了一聲,一個子不高,雙目深陷的精瘦男子疾步而入,來到書案前直接奏道:“陛下,蘇信無能,派出去十二人不僅沒能打聽到絲毫消息,反而在臨州城全部被殺,沒有一個活口。”

  ??中年男子推開身邊的茶盞,緩緩起身,瞪眼望著書案前垂首之人,壓了壓火氣,盡量平心靜氣說道:“知不知道誰幹的,簡直膽大包天,連衣袖坊的人都敢動。”

  ??蘇信麵無表情說道:“屬下猜疑有可能是武榜從中施威,但現在沒有證據。”

  ??“武榜?陳兆林,他有這個膽子?”

  ??“屬下也認為沒有這種可能,如果那陳兆林之上一個傀儡占位者,什麽事都說的通了,陛下可還記得,天下英雄會時,馬夫讓陛下不要和武榜走的太近,當時陛下沒有采納馬夫的意見。”

  ??“真是一隻喂不飽的白眼狼,”中年男子濃眉倒豎,忽然冷笑道:“你且繼續暗中留意武榜的動向,切記不可再莽撞。”

  ??就在蘇信欲走之時,中年男子又問道:“陳剛現在何在?”

  ??蘇信回道:“按照屬下給他的建議,陳剛現在已經提前入住通往東杲的碼頭了,以防有人給公主布局,東杲彈丸小國,但幫派與勢力多如牛毛,幾乎就是一個殺人的集市。”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蘇信退出,他則簡單收拾好書案的東西,腳步匆匆向禦書房外走去,今晚他要召見一個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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