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葬山河
作者:飲馬豐川      更新:2021-07-22 03:29      字數:3577
  弈平生一向吝嗇自己的笑容,此刻也是。

  ??而且,他說要嚐嚐,那就一定要嚐嚐。

  ??簫劍生像在做夢,看著弈平生那張不拘言笑的臉使勁甩了甩腦袋,這才反應過來,弈平生這是在替他解圍。

  ??簫劍生提醒道:“這酒有毒。”

  ??弈平生沉色道:“我知道。”

  ??簫劍生笑著道:“這是我和周癡的賭局,你不方便摻和進來。”

  ??弈平生白眼道:“和我沒關係,我隻知道有人怕你死在這裏。”

  ??簫劍生驚訝道:“誰?”

  ??弈平生搖頭道:“等你這趟遊曆結束,隻要能活著回去,就會知曉。”

  ??簫劍生苦笑著起身,哪有一絲醉意,快速將酒壇遞了過去,弈平生單手提住壇口仰頭猛灌一口,眉頭一皺,又隨口將酒水吐在地上,冷冷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簫劍生眼神躲閃,猶豫了一下笑道:“第一口確實難以下咽,喝第二口的時候,我將肚裏的酒水返吐回酒壇,其實就等於我隻喝了一口酒,順便漱了個口。”

  ??弈平生繼續追問:“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簫劍生揉了揉肚子,說道:“酒水下肚,用意念擠壓成水團懸浮於體內,再快速的吐出去,便不會對身體造成大傷害,五歲就知道的小兒科。”

  ??弈平生使勁皺了皺眉,忽聽“哢嚓”一聲,酒壇化作無數的黑瓷碎片,裏麵的酒水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大爺早就該一掌拍死你個兔崽子。”

  ??心頭之火已經接近燃燒的周陵,一拳轟向簫劍生。

  ??簫劍生嘴角微動,麵不改色,身形不動,就見弈平生冷笑著上前一步,以肩頭迎擊出去,無聲的隔空對撞,簡單而粗暴,沒有地動山搖,也沒有飛沙走石。

  ??弈平生白衣飄飄小退兩步,腳尖點地站穩身形,周陵化作一道黑影翻出丈數,手臂傳來瘮人的骨斷聲,傷口崩裂,灑血滿地。

  ??周陵痛的齜牙咧嘴,逼視著輕描淡寫的弈平生厲色道:“你又是誰,敢在周大爺麵前撒野?”

  ??弈平生淡淡道:“無極宮,弈平生。”

  ??清清淡淡六個字,甚至都沒有傳出太遠。

  ??片刻後,周陵眸子裏那股戾氣漸漸消散,指著簫劍生問道:“他呢?”

  ??弈平生搖頭道:“無可奉告。”

  ??周陵怒道:“你們無極宮好大的架子,難怪世人都說無極宮走出來的人個個蠻橫不講理,今天我周陵算是領教夠了。”

  ??弈平生擺了個無奈的手勢,說道:“這和我沒關係,如果你有問題,或者讓你這癡人下不了台麵,你可以去找朧月理論。”

  ??周陵渾身一哆嗦,怒極反笑,瞥了眼簫劍生,連說三個好,憤憤而去。

  ??簫劍生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快步向青柳走去。

  ??他將懷中的陣譜恭恭敬敬遞上,小聲說道:“有些慚愧,還望青柳前輩早日康複。”

  ??青柳已無法坐立,美眸似睜似合,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嘴唇輕啟無聲。

  ??鳳兒緩緩的抬起頭,麵色憔悴的看著簫劍生,柔聲說道:“我和玉琢姐姐明早就帶母親回大良國,希望陣譜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這也是母親的意思。”

  ??簫劍臉色凝重,給青柳行了個晚輩禮,小心翼翼將那本皺皺巴巴的薄書放入懷中,悄悄退下。

  ??這一夜注定會很漫長,簫劍生眼望城頭那輪殘月,一夜未眠。

  ??前半夜,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天道為何物,為何讓人生死相逐。

  ??後半夜,天色快亮時分,他隱約聽見鳳兒和玉琢低低的泣聲。

  ??天色微涼,看了一夜護城河水的弈平生來到簫劍生跟前,說道:“陳申平那邊遇到點麻煩,這幾日就靠你自己了,這個能不用最好別用。”

  ??弈平生隨手丟給簫劍生一個翠綠色的玉牌,玉牌做工考究,清涼沁人,頂端有紅繩竄珠可懸掛,兩麵都有陰刻字樣,一麵是“無極而有道”,另一麵是“無極”。

  ??簫劍生將玉牌攥入掌間,心思泉湧。

  ??這種玉牌他見過兩人懸掛,秦墨染和許相依。

  ??天色大亮後,簫劍生幫著鳳兒和玉琢捆紮好何少鳴夫婦還有那孩童的遺體,一直目送兩女子悲戚的身影漸行漸遠。

  ??護城河邊,簫劍生對著渾濁的河水整了整行頭,解下包囊將陣譜放入深處,腰牌貼身放好隨時取用。

  ??伴隨著一輪火紅的烈日升騰,吊橋緩緩落下,簫劍生隨著心存一線的希望人群湧向城門方向。

  ??恰好有一列整裝待發的披甲軍士護送著一輛華麗的馬轎駛出城門,就在城門將要閉合時,簫劍生用腳尖將厚重包銅刷漆城門抵住,小心將玉牌遞給一位駐守在此的威嚴守城。

  ??城門內側,幾名守城將士輪流傳看著精致的玉牌,目色凝重,手間輕柔,似乎擔心那常年把玩精鐵生出的老繭劃出礙眼的印痕,最後玉牌傳到一位國字臉守城手中。

  ??“這是無極宮天道院的腰牌,做不了假,也沒有人敢動這種心思。”

  ??“最近時日,無極宮常往來於龍炎城,是不是有什麽事要發生?”

  ??“我等隻負責看守城門,其他無關事項無需多管。”

  ??城門外側,簫劍生心跳突突,眼睛順著門縫向內窺視,但隻能看到一條極其寬大的青石街道。

  ??少頃,城門洞開,年輕的守城恭敬有加的將玉牌交於簫劍生,最後目色中滿是羨慕的看著清瘦的少年步入城中。

  ??在城中,簫劍生信步走動,細細打量著這個龐大臃腫的世界,相對於他出生的那個雨天不易出行小地方,每一條街,每一座樓似乎都藏著言說不盡的秘密,望著這座純由人,樹和建築構築的磅礴大城,不知該走向何處,甚至找不到吃飯投宿的地方。

  ??快中午時分,簫劍生跟隨著一輛紅漆轎車進入了一條悠長的小街,街道兩側青漆小樓散發著令人陶醉的異香,轎車停下,簫劍生也遠遠的停下,隻見轎車珠簾劃開,一雙白玉般的圓潤小腿先伸了出來,隨後,一輕紗罩麵的年輕女子緩緩步下轎車,後頭瞥一眼身後,搖搖步入小樓。

  ??簫劍生搖頭苦笑,自覺跟錯了對象,便折返出小街。

  ??恰有一隊華貴鮮麗衣服的公子哥喧囂著打馬過來,為首一名麵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輕扯叫韁繩,抬頭眼望,似在尋那最上等的貨色,最會勾欄叩指的姑娘。

  ??就在這時,不知哪家樓內傳來溫婉的女子聲音:“咱家有臨摹最為微妙的葬山河圖卷,這位公子要不要上來觀摩?買不買都無妨。”

  ??青年男子輕輕駐馬,目光瞥向一處“春花月柳”招牌的青樓,朗聲道:“圖中那女子可曾憂傷,眉眼可清秀,側臉線條可流暢,若是連這三條都達不到,看了還不如不看,卻是毀了本公子的心中的那份思念,本公子不缺錢,缺的是時間。”

  ??終於,二樓的雕欄處探出一身影,正是剛才馬車歸來的哪位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溫柔笑道:“女人看女人終究有三分保留,男人看女人才能十分熟絡,說多了無義,徒增公子心結,還請公子上樓親自鑒賞。”

  ??青年男子略一猶豫跳下馬背,向身後擺個手勢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簫劍生聽的清楚,自歎如今的有錢有勢人真會尋樂子,放著花台美貌嬌娘,偏要在畫中作樂。

  ??想著青麻街的鐵匠鋪,簫劍生就要離去。

  ??就在這時,剩下的幾名俊彥公子亦是跳下馬背,連帶剛才那位青年公子的馬匹交於樓下專應的小廝,爭先步入“春花月柳”摟。

  ??隻聽其中一名公子說道:“聽家父說,葬山河圖原作來自地下幾十丈深處,若非此次大陣擴建,這副畫也見不了天日,從圖卷配色分析,很可能出自一盲人之手,並非那些畫道大家心血來潮所作。”

  ??他旁邊的一位公子接話道:“如此說來,倒非看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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