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四麵埋伏(六)
作者:重木      更新:2021-07-21 23:03      字數:4101
  建康府衙後門外,兩個衙役曬著太陽,抽著旱煙,哈欠連天,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這也怪不得他們,府衙的後門本就少有人來,再加上這裏是官衙重地,所以尋常百姓更是不會到這裏閑逛。

  ??然而,這世上終究是有膽大包天或者別有用心的家夥,就在兩個衙役享受著愜意的站崗時光時,兩個人佝僂著身體,慢慢的向府衙後門挪了過來。

  ??這兩個人都帶著破舊的氈帽,帽簷壓的很低,將他們的臉嚴嚴實實的遮擋起來,二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破爛無比,發黴發黑的爛棉絮,從衣服的破洞裏露出來,仔細看上去,甚至還能看到幾隻虱子在棉絮裏鑽來鑽去……

  ??二人一邊低頭向府衙後門靠近,一邊低聲私語。

  ??“師父,據我所知,那傲崖將畢四打傷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甚至連達魯花赤在府衙設下的接風宴都沒有參加……”

  ??“你到底想說什麽?”

  ??“徒兒是想說,傲崖鷹不可能在府衙之內,我們來這裏鬧事,就算把府衙掀個底朝天,恐怕也是找不到他。”

  ??“我有說過要來這裏找傲崖麽?”

  ??“那您之前問我府衙裏的防衛情況,又帶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我要等傲崖來找我。”

  ??不錯,這兩個人正是莫降和王維翼——因為他們之前都曾被人認出來過,所以二人又換了一身打扮,雖然說仍是扮乞丐,但這一次卻進步多了,現在,除非他們主動摘掉氈帽,把臉上的泥汙洗掉,否則很難看清楚他們的本來麵貌。

  ??莫降和王維翼正竊竊私語的功夫,他們已經走近了兩個衙役的警戒範圍。

  ??“官衙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一個衙役將煙杆拿在手中,遙遙點著那兩個無知的“乞丐”喝道。

  ??可是,那兩個“乞丐”卻似是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仍是低著頭慢吞吞的向府衙後門靠近。

  ??另一個衙役也顧不上噴雲吐霧了,他用更大的聲音喝罵道:“你們聾了嗎?聽不懂人話?馬上給老子停下來!!”

  ??他的呼喝亦是沒能起到任何效果,那兩個“乞丐”看似走的奇慢,但他話音剛落,那兩人已走到了府衙後門前。

  ??這下,兩個衙役才拿出了比煙袋更具威脅的工具——腰刀。

  ??“再進一步,人頭不保……”兩個衙役揮舞著明晃晃的腰刀威脅道。

  ??可他們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覺得眼前有兩道影子閃過,影子過後,他們手中的腰刀已不見了蹤影。

  ??兩個衙役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因為方才還屬於他們的武器,現在卻到了那兩個“乞丐”的手中!

  ??好一會兒,那兩個衙役才回過神來,可他們還是沒能發出警報——兩柄腰刀,分別架在了他們的脖頸之上。

  ??“形同虛設!”莫降刻意將聲音壓的很低,“怪不得那畢四能在建康城中掀起這麽大的風浪。”

  ??王維翼也啞著嗓子回應道:“這些衙役,嚇唬百姓還行,若是讓他們去對付凶殘的反賊,他們就隻有給人家送武器的份兒了。”

  ??二人方才神鬼莫測般的身手,已讓這兩個衙役嚇壞了,再加上看不到他們的臉,而且這兩個人的聲音也如厲鬼一般森然,更是讓這兩個衙役驚駭的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打著哆嗦站在原地,慘白如紙的臉上,冷汗直流,隻希望這一切是個噩夢。

  ??然而,現實就是現實,無論它多麽殘酷,無論它多麽難以接受,也不會像虛無縹緲的夢境,隨著眼睛的睜開消散而去。

  ??因為顫抖,鋒利的刀刃劃破了兩個衙役脖頸的皮膚,疼痛和涼意將他們昏過去的權力也剝奪了,他們隻能像兩個木偶般站在那裏,任憑對方處置。

  ??“這兩個人,要怎麽處置?”王維翼問。

  ??“不要濫殺無辜,打暈他們就好。”莫降冷聲回答。

  ??莫降仁慈的回答,並未讓兩個衙役感到高興,因為他們太了解達魯花赤的脾氣秉性——殘暴的達魯花赤大人,雖然剿匪無能,但對他們這些下人,卻比那凶悍的畢四還要恐怖,因為畢四一事,被達魯花赤殺掉的衙役,多達二十餘人,可死在畢四手中的衙役,也不過區區兩人而已……

  ??更為恐怖的是,為了威懾下屬,達魯花赤將兩個臨陣退縮的衙役的頭骨做成了酒杯,每日都用那骷髏形狀的酒杯飲酒——衙役們雖不知道早已逃之夭夭的畢四是否會因為此事感到恐怖,但他們卻知道,他們心中卻害怕的很,深有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達魯花赤的恐怖手腕,並未起到太大的作用,在他的麵前,那些下屬乖順的像條狗,可一旦離開他的視野,好不容易甩掉壓力的下層官吏和衙役們,卻比以往更加不堪,生活在恐懼中的他們,會抓緊一切機會去享受——在府衙後門抽煙的衙役,便是最好的例子……

  ??莫降當然不知道衙役們心中在想些什麽,他雖然注意到,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兩個衙役抖的更厲害了,可他還是手腕一翻,用刀柄將兩個衙役磕昏了過去——接下來,他和王維翼扒掉了衙役的差服,拿了他們的帽子——僻靜的府衙後街,讓他們有充裕的時間換好衣服,並且將兩個衙役拖到巷子的角落,給他們穿上乞丐的破衣爛衫……

  ??如此以來,莫王二人便和兩個衙役完成了角色轉換,“乞丐”變成了看門的衙役,衙役變成了蜷縮在巷子角落昏睡的“乞丐”……

  ??一切都布置妥當後,二人相視一笑,轉身推開了府衙的後門。

  ??王維翼提供的情報很準確,府衙之內,幾乎沒有設防,不知是達魯花赤懶得從畢四身上吸取教訓,還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偌大一個府衙內院,幾乎看不到什麽人,更別提巡邏的衙役和兵士了。

  ??“這裏是鎮守使平時休息的地方,他的家人也居住在那個院子裏。”王維翼指著離後門不遠的那個石拱門說道。

  ??莫降率先跨進拱門,便看到一圈白牆黑瓦的房子,將這個院子圍出了一個天井,他剛剛走過的拱門通道,正好從貼著圍牆的那幢二層小樓的一層穿過——如此結構,也算得別出心裁了。

  ??更讓莫降感到興趣的是,在天井正中,卻紮著一頂帳篷,帳篷之上,鏽著一頭巨大的金色猛虎,虎口張開之處,正巧便是帳篷門簾的位置,那門簾染成了紅色,好似那頭金色猛虎的血舌。

  ??二人剛要去掀那門簾,卻聽到有陣狂放的笑聲從帳篷裏飄出來。

  ??莫降的手停在了門簾的邊緣,可帳篷裏的罵聲卻傳了出來:“是誰?鬼鬼祟祟在做什麽?給本官滾進來!”那聲音雖然洪亮如雷,但聲音的主人說出的漢話,卻是帶著幾分生硬。

  ??王維翼衝莫降點點頭,示意他發話之人正是建康府衙內官階最高的達魯花赤,也便是漢人常說的“鎮守使”。

  ??莫降收回手臂,卻用腰刀挑開了門簾。

  ??門簾掀開的刹那,一股濃重的酒氣立刻衝了出來,其中還夾雜著刺鼻的膻腥。

  ??“大膽!刀放下!!”莫降人還沒進去,那聲音再次喝道,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盡數碰撞的聲響。

  ??莫降自然不會將腰刀放下,手腕一抖,腰刀趁勢橫削——紅色的門簾,被他一刀斬落。

  ??缺了虎舌的猛虎圖案,立刻沒了威嚴,卻添了些許滑稽。

  ??帳篷之內,一個身形肥胖、挺著肚腩的光頭赤裸著上身,手中握著一柄鐵叉,雙目怒睜,用那雙金色的瞳眸上下打量著莫降。

  ??莫降看那個光頭滿臉橫肉,麵帶凶相,手中鐵叉上還有一塊肉,而在那光頭的身前,是一堆燃的正旺的篝火,正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兩個赤身裸體的女子,分別趴在那光頭的兩側,抱著兩條粗胖的大腿,瑟瑟發抖。

  ??“大人真是好雅興。”莫降笑著說道。

  ??“你是誰?”那光頭厲聲喝道。

  ??“大人真是健忘——大半年之前,五月初五,端午節宴席之上,你我曾見過麵的。”莫降微笑著邁步進來,跳動的火焰,將他那張髒兮兮的臉龐,映照的忽明忽暗。

  ??“半年前?五月初五?”那光頭聞言,眉頭一皺——半年之前的端午節,是他宴請托克托的日子,雖然當時他很想親近托克托,但那一日的宴席卻不歡而散,因為托克托曾在酒宴之上批評他奢侈浪費、平叛不力,讓他在眾下屬麵前丟盡了麵子。所以時至今日,回想起那日的宴會來,仍是曆曆在目,當時,他暗中記住了那一日赴宴官員的相貌和表情,等托克托一走,凡是站在托克那一邊的、凡是對托克托所說之話都點頭讚同的,他是一個也沒有放過,全部免職罷官,其中為首幾人,還被他找個借口砍了腦袋……

  ??他並不覺得他哪裏做的不對,因為對於黃金族人來說,神州大地已被他們的快馬彎刀征服,土地上的一切,都是他們的私有財產,而那些漢人們,都該是他們的奴隸,漢人官員,就是他們管教那些奴隸的忠犬——主人殺掉幾條狗,又有什麽不可?

  ??所以在他看來,端午節宴會一事,隨著那幾條認錯主人的蠢狗掉了腦袋,也就到了終點——今日,又有個不知死的蠢貨,竟然又提起了那件事,卻又是什麽意思……

  ??“看來,大人還是沒想起來啊。”莫降微微搖頭說著,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擦掉了部分泥汙,他又走近了一些,隔著那團苟活和對方四目相對,“蘇日勒和克,我就是那個阿醜啊!那一日,托克托將你罵的狗血噴頭的時,我就站在托克托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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