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折子戲(20)
作者:重木      更新:2021-07-21 23:02      字數:3591
  空空如也的右手在莫降的視線中漸漸虛化,他的目光越過右手五指,便看到一張張猙獰而扭曲的麵孔,一雙雙瘋狂而急切的眼睛。

  ??喪失心智的士兵們瘋狂的湧上前來,你踩我,我拉你,你推我,我扯你,不斷有人跌倒,不斷有人死去,但卻沒有人肯主動停下腳步,他們前仆後繼,翻滾著向木台湧過來。

  ??看著那翻滾的紅色浪潮,莫降少有的感覺到了壓力,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來——隻因為一時的大意,他就變成了籠中的困獸——看來,漢皇血脈之所以被稱為詛咒之血,並非空穴來風,喚醒漢皇之血,得到神鬼難當的神力同時,也要付出智慧的代價,當那狂熱奔放的血流在身體內來回衝撞的時候,理智和冷靜也會被那炙熱如岩漿的血流衝散。

  ??好在,漢皇之血的狂熱正逐漸退散,莫降的理智也在逐漸的恢複。

  ??“我的生命不會就這樣結束,一定還有挽救的辦法!”莫降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隨著他的自我暗示,堅毅鎮定的神采,重新出現在他那雙如墨的眸子裏。

  ??或許是心境改變的原因,莫降的思維,變的無比清明,今日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在他腦中閃過,他隻想從中找到那個與火石掉落相關的畫麵:

  ??電光火石之間,莫降就找到了那個畫麵:趙勝進攻,他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躲避,鋒利的匕首劃破了他的棉衣……

  ??就是那個時候!

  ??莫降閉上眼睛,在腦中重新構建那個畫麵,他要將那一瞬的記憶完整的重建,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恍惚之間,莫降的靈魂似乎抽離了身體,鑽進他的腦袋裏,在他的意識和記憶中遊蕩,他找到那個畫麵所在的具體時間,而後將其從記憶中剝離出來,繼而像個旁觀者一樣,靜靜的看著那一副靜止不動的畫麵。

  ??終於,莫降發現了,棉衣被割破的口子處,蓬鬆的棉絮中,黑色的火石,露出了尖尖的一角。

  ??畫麵繼續運動起來,莫降腰上撤去了力道,向地麵貼過去,在他的後背與地麵接觸的瞬間,因為震動,黑色的火石從胸前的破口處滾落……

  ??就是它了!

  ??莫降猛的睜開眼睛,目光如電。

  ??如有實質的目光所指之地,那顆黑色的火石仍舊靜靜的躺在那裏!

  ??那顆不起眼的黑色小石頭,就在那裏,一動不動。

  ??表麵上看去,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與它無關,但莫降卻知道,那顆外表平凡無奇的黑色石頭,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莫降拉扯著自己的視線,用目光快速在奔湧而來的赤潮、黑色的火石、以及位於高台之上的自己這三者之間丈量一遍——發狂的士兵距離高台約有十步,距離火石不足六步,自己距離黑色火石卻有四步之多……

  ??莫降的頭腦急速的轉動著,腦中推演著如下的場景:他跳下高台,衝到火石旁邊,彎腰,撿起火石,打著火石,找來引火之物……不,這樣不行,還沒等他點燃引火之物,那些發狂的士兵早就衝到了他的麵前,用指甲和牙齒將他撕成了碎片……

  ??既然自己跳下去撿火石,時間會來不及,那麽也就隻好求助別人了。

  ??莫降忽然想到了坐在木台下調息的趙勝,急忙伸手朝那火石一指,同時用極快的語速喊道:“把那塊石頭撿回來給我!”

  ??趙勝的回應是,扭過頭來,狐疑的看了莫降一眼,眼神中盡是茫然——這也怪不得趙勝,自出生以來,二人在彼此的生命中扮演的,都是對手的角色,他們的確很了解彼此,但卻是以對手的角度和出發點去了解,他們清楚彼此性格中致命的弱點、通曉對方武功招式的破綻、甚至互相知道對方的小毛病壞習慣,但是他們卻從未扮演過彼此的朋友,他們也從未合作過,二人之間沒有任何默契可言;況且,自始至終,趙勝就不知道莫降的計劃是什麽,也不知道莫降像個瘋子般繞著木台跑了一圈,將那些士兵盡數吸引過來的用意是什麽……所以,聞聽得莫降那奇怪的命令,他隻好以那種無辜的眼神應對……

  ??莫降一時氣結,他卻不認為趙勝無辜,相反卻認為這個笨蛋應該千刀萬剮!

  ??可這等危機時刻,莫降也沒有時間怪罪趙勝,隻能怪自己所托非人。

  ??因為這一次失誤,紅色的浪潮又向前推進了兩步,現在,他們距離木台僅剩八步,距離火石僅剩四步,而莫降仍舊站在木台上,一動未動。

  ??莫降人雖未動,但頭腦卻不曾停下過一瞬,他隻感到如電的思維在腦中來回穿梭,已將自己的腦袋摩擦的炙熱無比,倘若再以這樣的強度思考幾息時間,他的頭發就要燒著了。

  ??死亡的威脅雖然在無限迫近,但終是沒有降臨,在上蒼將他的生命收走之前,在他的身體被那群瞪著腥紅雙目的喪屍撕扯成碎片之前,他就仍有生的希望!隻是,希望是有的,但時間卻真的是不多了,也許一個人的力量真的有限吧——莫降心中忽的生出這樣一個想法,他忽然覺得有些孤單。

  ??莫降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文逸所在的方向,以往每當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的時候,他總會去找文跛子商量,他們會一起探討,一起分析,甚至有時候會激烈的爭論。但是,無論是商討還是爭論,無論是心平氣和還是麵紅耳赤,解決問題的方法總會在二人智慧的碰撞下最終成型——可是這一次,莫降卻知道,文逸幫不了自己了,當自己自信滿滿的說出“我相信”三個字之後,便如同是對文逸說出了“交給我”之類的話語,他甚至能夠想象到,文逸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目送他轉身逃開的畫麵——那是文逸對他的信任,也是二人這麽多年培養的默契;可是這一次,文逸似乎錯信了自己,而他卻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正麵臨的生死危機……

  ??莫降遙遙的看到,文逸背對著自己站在幸存的百姓身後,孤身一人麵對著暫時停駐不前的數千步兵……

  ??莫降對文逸這下意識的一望,又消耗了些許時間。

  ??陷入瘋狂的士兵又向前逼近一步,赤色的潮水距離木台僅剩七步之遙,這時莫降已隱隱聞到了塵土的腥味,或許,滋養萬物的黃土本不該帶有如此濃烈的腥味,之所以這樣腥臭難聞,或許是因為其中混雜著鮮血的味道吧。莫降忍不住想,也許片刻之後,漢皇之血的獨特味道,也要混進去,讓那刺鼻的血腥氣味,再濃鬱幾分——這時,莫降近乎虛脫的體力,已經很難再維持頭腦向方才那樣高速運轉了,他的思維慢慢停下來,也許,當他的思維徹底停止的時候,也就是生命終結的時候吧。

  ??莫降忽然又想到了韓菲兒,他向木台西麵望過去,首先看到的也是翻滾著逼近的赤色人潮,越過赤色的人潮,他看到了那個高挑的身影,正邁著稍顯虛浮的步伐,往木台這邊趕來——“真是個執著的女孩子啊。”莫降忍不住感歎,也許對方是不放心讓自己一人麵對這千餘瘋狂的士兵吧,但是再加一個你,又能怎麽樣呢?“也許不是執著,是倔強,倔強到有點傻,傻到可愛。”莫降忽而又更改了評語,難道不是麽?當初在相府之內,自己總是胡鬧,並且還會命令這個原本異常冷靜的女孩子同自己一起胡鬧,老是給她布置些稀奇古怪的任務,但倔強的她卻總能出色的完成那些任務讓自己刮目相看,渾然沒有察覺有的時候自己布置任務的出發點,完全是因為自己懶得跑腿或者隻是想尋她的開心。“雖然有點傻,但是卻很勇敢,最起碼,你是個敢於一直的傻下去的女孩啊。”莫降發出第三句感歎,會想到黑左馬到達大都城後,雖然傳達了黑將免除自己大都第一暗子職位的命令,但韓菲兒卻一直追隨在自己身邊,無怨無悔,無論自己做什麽,哪怕是與黑將為敵,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自己這一邊……

  ??莫降忽然覺得心裏暖暖的,也許當感動流過心田時,就是這種溫暖的感覺吧:在這陣溫暖的烘托下,那些發生在他與韓菲兒之間那些溫暖的畫麵一一重現,無論是火光前的牽手,還是每當他重傷昏迷時韓菲兒無微不至的照料,當然還有他從昏迷中醒來後韓菲兒表現出的那一抹嬌羞……

  ??這時,莫降才忽然發現,原來他的記憶裏,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可供回憶的溫暖——那溫暖從心底升騰而起,蒸濕了他的眼眶,透過氤氳的視線,莫降看到那個高挑的背影,仍舊深一腳淺一腳的邁著步子,倔強的向他靠近著……

  ??是啊,韓菲兒還未曾放棄,我身為一個男人,怎麽能放棄呢?!隻要還沒有停止呼吸,我就不該放棄生的希望!

  ??“菲兒,黑色火石!!”莫降使盡全身的力氣,衝著韓菲兒喊出了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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