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涼風襲來，撩起了穆婉寧的輕紗裙擺。

  就連上天都眷顧殷離和她，今夜無星無月，天黑洞洞的，像無底洞。

  許是上次小產落下了病根，穆婉寧比以往更加怕冷。

  她肩膀瑟縮了一下，嘴角還掛著溫柔的笑，恍然覺得，如果殷離沒昏迷，或許會主動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也會伸手將她撈進臂彎裏，給她暖著，更會寵溺的一次又一次的喊她“阿寧”。

  穆婉寧眼睛有點酸，前塵往事更是撲麵而來，上一世她草草的結束，背負了怨恨，帶著極端的情緒，帶著勢在必得的心，一路披荊斬棘將祁景川和穆婉柔踩進泥濘、踩進萬丈深淵，看著他們慘死。

  可如今，因為她的重生，改變了太多大事的軌跡，她不再擁有知曉前事的能力，隻能帶著一顆赤誠的、坦蕩的心，和殷離一起麵對所有未知的困難。

  “夫人，您要不去休息，我來盯著？”明風不知何時出現在穆婉寧身後，遞給她身後的巧瑩一件披風。

  巧瑩心領神會，趕緊給穆婉寧披上。

  “不用，曹老派了人保護我，你不用替我，等他們搬完黃金，我就回武安侯府。”穆婉寧拒絕明風寸步不離的保護她。

  再說了，上官若也在搬運黃金的行列，就離穆婉寧不遠，以上官若的功力，保護她不在話下。

  明風為了確保辦事的效率，恭敬的答應了穆婉寧，身影快速的融進了夜色裏。

  穆婉寧守了一夜。

  五更天的時候，風更大了，還伴隨著細碎的雨絲。

  那些黃金全部搬運到了蘇樂清隨葬品的箱子裏，上麵做好了掩護。

  穆婉寧的腿有些僵硬，“巧瑩，去套馬車，回武安侯府。”

  巧瑩點點頭，“小姐，要不要喝點薑湯再走，馬上出發去忻州了，您可別感染了風寒？”

  “好。”

  穆婉寧爽快的答應。

  她不能因病倒下。

  一改往日裏細嚼慢咽的風格，一碗熱乎的薑湯，穆婉寧端著碗，直接仰頭全喝了下去。

  熱湯下肚，全身都暖融融的。

  出發前，雨更大了。

  巧瑩小心翼翼的用傘給穆婉寧擋雨，扶著她上馬車，她們風雨無阻的回去了武安侯府。

  下人全部去了曹佩玉和徐幸也的新宅子，整個武安侯府冷清的可怕。

  管家見著穆婉寧冒雨回來，急急忙忙帶她去了書房。

  武安侯和夫人正在收拾書房裏名貴的東西。

  “下這麽大雨，你跑回來做什麽，我們收拾好乘馬車就去找你，你著涼了怎麽辦？”武安侯看見穆婉寧，語氣雖然責備，可眼神依舊寵溺。?

  穆婉寧輕哼，“爹爹，我們盡可能輕裝上陣，繞路避開官道，隻是小概率的避開了太後的追殺，帶太多東西，遭遇意外時，可能護不住。”

  “爹行軍打仗那麽多年，這麽淺顯的道理豈會不懂？這些整理起來，都會埋在我們府上的後院，不少古董，要是在我們走後被洗劫一空，那得不償失。”武安侯輕歎一口氣，“這些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爹現在隻希望你和殷離能平安順遂。”

  “我知道，爹爹。”

  穆婉寧靠邊站了一些，穆夫人也靠了過來，“寧兒，咱們這一去忻州，恐怕回來的機會渺茫。”

  “娘，你有什麽話直說。”

  從自己的親娘無條件向著穆婉柔的時候，穆婉寧胸腔裏那顆心早就涼了。

  她可以做到盡孝盡責，卻無法像尋常人家的母女一樣，親密無間，無話不說。

  穆夫人眼神一暗，她打量穆婉寧許久，輕盈的笑了笑，“你姐姐，埋在京郊。”

  “什麽意思？”穆婉寧感覺頭皮發麻，“娘要把姐姐的棺材挖出來屍骨帶去忻州嗎？”

  “寧兒，娘養了柔兒十幾年，我拿她當……”

  “娘——”

  穆婉寧微怒。

  她情緒掩藏的極好。

  卻不知道如何麵對站在自己麵前血濃於水的親娘。

  穆婉柔在世時，拿她當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讓她立刻消失在這世界上。

  她們之間隻有你死我活。

  但穆夫人看不到，不明白，隻會一味的護著穆婉柔。

  穆婉柔都死了幾個月了，肉身早就腐爛了，不過一堆枯骨，她在穆夫人的心裏還比不過一個死人！

  可笑！

  她打斷了穆夫人的話，拔高音量道：“娘做什麽決定都是自己的事，用不著經過我的同意。”

  “寧兒，你誤會娘了，娘隻是想給柔兒遷墳，把她遷進穆家的祖墳。”穆夫人也想把傷害降低，可說出口的話，就像利刃，狠狠地刺在穆婉寧的心口。

  穆婉寧苦澀的笑了笑，“我已經嫁人了，我做不了武安侯府的主。”

  穆夫人在這個時機提出來要給穆婉柔遷墳，是因為祖母中風癱瘓昏迷，沒有做主的能力，又避開了武安侯，先來試探她。

  為了穆婉柔，自己的親娘還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寧兒，你和你娘在說什麽悄悄話？”武安侯把最後一件玉雕悉心裝進盒子裏放在了箱子，抬頭看向了穆婉寧和穆夫人的方向。

  穆夫人下意識的拉扯了一下穆婉寧的衣袖，希望穆婉寧不要說實情給武安侯。

  穆婉寧卻不動聲色的避開了穆夫人，和她保持了半步的距離，她對武安侯如實說：“娘想給姐姐遷墳。”

  武安侯麵色瞬間沉了下來，“遷去哪裏？她是慎王的側妃，遷去皇室嗎？”

  這話是給穆夫人台階下。

  可穆夫人不願意接這個話茬。

  她低頭保持了沉默。

  “娘的意思是遷回穆家祖墳，以武安侯府嫡女的身份供奉牌位在穆家祠堂。”

  穆婉寧說出了穆夫人的心思。

  武安侯身子僵硬，他和穆夫人之間不過隔了一個書房的門檻，他卻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和自己同床共枕幾十年恩愛幾十年的女人。

  明明親生女兒已經找回來了，為什麽還要執著一個乳母的女兒！

  “你……”

  武安侯抬手指了指穆夫人的麵門，恨鐵不成鋼的低吼：“我不同意！我沒去穆婉柔的穆姓，已經是給她最大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