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毅才聽殷離教他，咄咄逼人的，侮辱人的臣留不得。

  他年幼的臉上出現了類似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常大人，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組織語言。”

  祁景毅對殷離偏頗的態度讓常信瀕臨絕境，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承乾殿的地上，仰頭看向祁景毅和殷離，“皇上有失公正，這機會，臣不要也罷！”

  “那按照常大人的說辭去處理輔國公和輔國公夫人，就是公正的嗎？”祁景毅質問。

  這問題問的常信，無言以對。

  祁景毅又道：“常大人一口一個輔國公是狼子野心，可父皇駕崩到現在，一直是輔國公盡心竭力的幫朕，你這樣的一心向著朕的人，又在哪兒？”

  常信依舊一言不發。

  “輔國公夫人乃前武安侯的嫡女，身份尊崇，如今懷有身孕，家國動蕩時，也不曾攛掇輔國公謀權篡位，她何錯之有，為什麽要因為常大人一句話去墮胎？這對她何其殘忍？她又何其無辜？朕也是娘親懷胎十月才生下的，若是朕的皇兄還活著，常大人是不是也會建議朕的皇兄對朕斬草除根？常大人理應給輔國公道歉。”祁景毅說著直接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常信身邊。

  他才十歲，即使是站著，也是和常信跪著差不多高。

  但一個帝王應該有的氣度，祁景毅一分也不少。

  他那雙眼像兩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單純又攝人心魄。

  “常大人，你是朕皇兄的人，朕對你能網開一麵，你為什麽非要以己度人？以死相逼？”祁景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常信。

  “臣……”

  常信嘴巴發幹，沉默了良久。

  最後，他悵然歎了一口氣，“臣有錯，臣不該與輔國公針鋒相對，臣心思狹隘，還請皇上和輔國公不要計較。”

  短時間內，承乾殿上演的這一出讓眾臣都瞠目結舌。

  常信本是祁景玨的人，對祁景毅自然不服。

  祁景玨死的不明不白，頭顱還被砍下來送來了皇宮，屍首都不全，身為祁景玨的手下，肯定不服。

  他都做好了能怎麽惡心祁景毅和殷離就怎麽惡心。

  但他勢單力薄。

  也被祁景毅這小子給說服了。

  道歉的事兒，常信更不在乎，大丈夫，能屈能伸。

  祁景玨已死，他應該向前看，而不是埋在仇恨裏，針對殷離的那點邏輯支撐不起來。

  他隻是個兵部尚書，手裏兵權也沒有多少，要真的和皇上、殷離對著幹，也討不著任何好處。

  識時務者為俊傑。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不過是易主罷了。

  常信把自己勸明白後，心裏就舒暢多了。

  一直在高位看戲的殷離，覺得這常信倒有些意思。

  但祁景毅孩子氣的戳了戳常信的肩膀，“常大人不懂規矩，在承乾殿威脅朕，威脅輔國公，還大放厥詞，知不知錯？”

  “知。”常信蔫蔫道。

  “既然知錯，就罰三十大板，另外手中的兵權悉數召回，貶常大人為兵部侍郎，常大人有異議嗎？”

  “沒。”

  “常大人受傷了，先行回府休息吧。”祁景毅殺伐果斷。

  常信呆滯了片刻。

  他不敢相信方才一番話是一個十歲的少年說出來的。

  除非這個少年，以前藏拙。

  這些對於一個無兵權的兵部侍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從此就是個擺設。

  指不定還會橫死在外。

  踏出承乾殿，他就會被無數眼睛盯上。

  為了駁出一條安穩的、長久的活路，常信改變了對殷離的態度，“輔國公寬宏大量，還請允許我犯錯。”

  殷離向來惜才。

  常信都委婉的求到了這份上，他沒道理不求情。

  “皇上……”殷離思忖，琢磨著措辭。

  祁景毅一聽殷離叫他，就麵露小孩子才會出現的稚嫩的笑容，噠噠噠跑回了高位之上。

  “殷離哥哥，你說。”祁景毅眉眼彎彎。

  “常大人舊主是廢太子，他一時接受不了如今的局麵，理所應當，您不能處置他太狠了，應該鬆弛有度，有時候言語敲打就可以，言語敲打沒用了，再懲罰。常大人知進退，也算是個明事理的人，不如皇上收回剛才貶謫常大人的命令，再給他點時間看看？如今邊關暴亂，我們需要齊心協力，一致對外。”殷離有條不紊，不卑不亢，聲音溫和，循循善誘，讓祁景毅聽著都舒服。

  而常信也改了對殷離囂張跋扈的態度，難得的有些愧疚。

  皇室秘聞他也聽過，就殷離深得皇上喜愛，往好了說，殷離能把一身本領教給祁景毅，那自然是好事，往壞了說，殷離的身份還是個迷，因為當時內宮裏發生了什麽，該封鎖的消息已經完全封鎖了。

  祁景毅所言非虛的話，誠帝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非要求著殷離做輔國公。

  朝堂上那麽多人，能做輔國公的不止殷離一個！

  除非……

  殷離本身的身份也很玄乎。

  常信懶得深究這些，他一個臣子，隻要祁景毅是明君，他就能好好做臣子。

  就是怕兔死狗烹，人走茶涼。

  他才故意折騰那一出。

  胳膊廢了一隻，麵子裏子折盡了，也一戰成名了。

  “那朕罰常大人交出兵權，看常大人表現，三個月後，常大人沒出任何幺蛾子，兵權再還給常大人？”祁景毅試探的問常信。

  其實，常信要是不願意交出兵權要舉兵造反他也沒辦法。

  殷離隻會讓常信重蹈祁景玨暴雨夜造反的覆轍罷了。

  “臣遵旨。”常信叩首，他瞥了殷離一眼，見著殷離波瀾不驚，他內心悵然，“多謝輔國公替我求情。”

  話落，常信心甘情願的退到了一邊。

  殷離輕聲嗤笑，“舉手之勞，常大人隻是口舌之快，並沒大錯。”

  一場風波終於落幕。

  那些還想著要和殷離作對的臣已經悄咪咪的收起了心思，就照目前的局勢來看，殷離就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誰都碰不得，哪個不長眼的惹了殷離不快，那就離辭官被暗殺不遠了。

  殷離對皇上說的話，可比那些枕邊吹風的女人有用多了。

  承乾殿安靜了不少，祁景毅這才收心，“東維國有攻打鳳雲國的意圖，討論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