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琴姬望著燈下姿容清雅出塵的女子，眸中皆是震驚。

  見她一時情急之下，震驚於自己的女子身份，竟沒有出言反駁方才自己的那句稱呼，穆婉寧眸中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正如你所見，我並非男子，而是女兒身。”穆婉寧走上前在主位坐了，望了眼琴姬麵前擺著的薑茶，道，“這薑茶涼了對身子不好，陸姑娘還是趁熱喝了罷。”

  這一次，琴姬已然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目光微閃，“你認錯人了，我並不姓陸。”

  穆婉寧對她的否認全不在意，無所謂地聳聳肩道：“姓陸也好不姓陸也好，我說過，我今日請姑娘過府，隻是想幫姑娘一個忙。”

  舊話重提，琴姬方才放下的警惕又提起來了些，“這裏是什麽地方？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裏是武安侯府，我姓穆。”

  短短兩句話，又是讓陸子菱心頭一驚。

  雖然她剛剛入京不久，但也聽哥哥說起過，武安侯正是姓穆。那麽，眼前這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難怪那日會館外，這人是乘著武安侯府的馬車來的。

  陸子菱望著穆婉寧的目光愈加複雜起來，她統共不過見了穆婉寧三次。第一次，她是矜貴倨傲又精通醫術的名門少爺，第二次，她與蒔花館背後的主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就在陸子菱心中暗暗給穆婉寧打上一個紈絝的名號之時，她卻搖身一變，成了武安侯府那位名揚京城的清和縣主穆婉寧。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見琴姬低垂眼眸的模樣，穆婉寧以為她仍然心存疑慮，無奈的笑了笑，攤手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姑娘不要緊張，我絕無惡意。”

  事實上，她也確實很是無辜。

  因為她本就從未對琴姬，也就是陸子菱懷抱任何的敵意。

  “方才你也見到了，慎王府的人已然盯上了蒔花館。且不論姑娘到底姓不姓陸，我也不問你與慎王府是何幹係，為何會被慎王府的人盯上，隻是姑娘也該清楚，蒔花館，你是去不得了。”

  陸子菱掩在袖中的雙手攥在一處，聞言又緊了緊。

  她知道，穆婉寧說的不錯。

  若說上次鬧得那一場她還心存僥幸，那麽今日過後，她是真的不能再出現在蒔花館了。否則，隻怕下一次便沒有今日的運氣了。

  “若是我猜的不錯，姑娘會去蒔花館，也是為了給令兄籌些銀錢吧？”

  琴姬抿了抿唇，緩緩點了頭。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死撐著不承認自己的身份也沒有什麽意義。

  她抬手，緩緩撫上臉頰，將麵上罩著的麵紗取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昳麗容顏來，膚如凝脂，眉眼如黛，正是陸子菱無疑。

  她神色複雜地望了陸子菱一眼，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還請穆小姐為我保密，不要將此事告訴我哥哥。”

  見她如此，穆婉寧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

  陸子菱的心思，她也多少能猜到三分。對入京趕考的貢生來說，雖說有會館為他們解決了溫飽問題，但是他們要花錢的地方，卻遠非是在衣食住行上。

  想要在春闈中博得一個好名次，除了自身出眾的才華之外，在文人之中的名氣也是很重要的一點。

  這也是為何從年前起，京中便陸續舉辦許多詩會酒會的緣故了。

  而要拿到這些宴會的入場資格，這背後可操縱的空間可就大了去了。

  偏偏，陸子期又是個不願仰他人鼻息的冷硬性子，陸子菱隻得暗中跑出來想賺些銀錢，好補貼哥哥。而如今這世道，一個尋常女子能迅速賺到銀子的途經，又能有什麽呢？

  穆婉寧神色凝重地望著陸子菱，沉聲道：“陸姑娘，我明白你的難出，但你也聽到了我之前的診斷了，你的身子如今已然岌岌可危，若是再如此強撐下去，隻怕撐不到春闈就要出事。屆時，想必令兄也不會有心思再去參加什麽勞什子會試了。”

  陸子菱沒想到這麽嚴重，麵色微變，“當真有這麽厲害？”

  “我騙你作甚？”穆婉寧歎了口氣，拿出一張方子，遞給陸子菱，“這是我請我師父給你開的藥方。若是你能放下心中鬱結，好生休養，不出三年五載，便可將體內沉屙祛除。”

  “至於銀錢之事……”

  穆婉寧笑了笑，道：“這便是我說的，要幫姑娘一把。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在我這裏住下。正巧我正缺個琴藝師父，不知姑娘可否願意賜教？”

  陸子菱垂眸看看手中的藥方，又抬頭望向含笑望著她的穆婉寧，怔怔道：“你……為何我這般幫我？”

  “那日在會館一晤，我便覺得與姑娘很是投緣，想要交你這個朋友。朋友有難，自該相助。”說著，穆婉寧又露出幾分赧然的神色來道，“不過，我方才所言也並非全是為了幫陸姑娘，我確實是琴藝不佳，未免來日被人抓住破綻為難，還須得早日解決了才是。”

  她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眸子，“屆時陸姑娘可不要嫌棄我這個徒弟愚笨才是。”

  她這番話落，陸子菱望著她的神情愈發複雜起來。

  穆婉寧方才所說的種種，對她來說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生怕她不願留在府上，連聘她作琴師的借口都想好了。說是琴藝不佳，但堂堂武安侯府的嫡女，想找個琴藝師傅何愁找不著，何須特地尋了她來？

  陸子菱心中明白穆婉寧的好意，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既如此，那便叨擾了。”

  這便是答應了。

  穆婉寧心頭提著的一口氣直到此刻才緩緩鬆了下來。

  雖說她先前已然從陸子菱的言行之中察覺到了她與陸子期在脾性上有所不同，遠不如陸子期的固執，而是要更靈活變通一些，但也拿不準她是否願意接受她的相助。

  好在，總算是將人留下了。

  如此一來，既斷了祁景川想要從陸子菱這裏入手的念頭，又握住了陸子期的軟肋。無論怎麽算，對穆婉寧來說，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