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寧起身，將染血的巾帕收好，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笑道：“二當家放心，你這傷勢雖重，但沒傷到根基，隻是……”

  ??她抿了抿唇，艱難道：“日後，隻怕是要留疤的。”

  ??男子低低輕笑一聲，搖頭道：“我本就做好了十死無生的打算，如今幸免一死已是僥幸，留一道疤又算什麽？”

  ??床榻上的男子身子虛弱，麵色透著病態的蒼白，甚至連額角都掛滿了疼出來的冷汗，但他說著這話時，眉宇間卻沁出一股瀟灑決然，讓人不自覺的忽略了他麵頰上猙獰的傷處。

  ??穆婉寧釋然一笑，“二當家說的是，是我狹隘了。”

  ??“穆姑娘過譽了，我還沒有謝過穆姑娘相助之恩。”男子笑著望向穆婉寧，說道，“‘二當家’這個稱呼，也不必再喚了。福州義軍的二當家如今已經被斬首示眾，以後這世上再無什麽二當家，隻有一介書生雲臻。”

  ??穆婉寧淡笑著頷首，從善如流地喚了聲：“雲公子。”

  ??她遲疑片刻，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雲公子，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公子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說起此事，雲臻笑著望向穆婉寧的身後，道：“此事，說來還要多謝殷公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殷公子孤身闖入刑部，用死囚將我換下，隻怕此刻我已然人頭落地。”

  ??穆婉寧心中暗道果然，順著雲臻的目光回首，望向站在自己側後方的殷離，目光有些複雜起來。

  ??前些日子她聽聞雲臻被判斬首，心中還頗有些不是滋味，總隱隱覺得，這般人物，不該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而對於一手促成此事的殷離，她隻以為此人冷心冷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如今看來，倒是她誤會殷離了。

  ??這人，似乎也並非前世眾人口中所說的那般涼薄。

  ??殷離對上兩人的視線，斂眉一笑道：“雲公子不必言謝，我救你，自有我的打算。”

  ??“哦？”雲臻挑眉，道，“說來聽聽，我倒想知道，我對殷公子還有什麽用處。”

  ??“福州如今剛剛遭逢大難，百廢待興，單憑新任福州太守的才幹，想要福州恢複，最少也要十年。”

  ??殷離抬眸，直直望向雲臻，冷淡的聲線在夜色中顯得愈加冰寒攝人。

  ??他一字一句道：“我等不了那麽久！”

  ??提起福州，雲臻麵上玩笑的神色盡數散去，擰眉問道：“你的意思是……”

  ??“三年之內，我要福州成為中州最為富饒之地！”

  ??“三年……”

  ??穆婉寧和雲臻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即便是穆婉寧這種從未出過京城的姑娘，都知道殷離這句話的重量。

  ??三年，從餓殍遍野的不毛之地到富饒豐盈的中州首富，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若是這話當真能實現，那絕對是一個震驚天下的奇跡。

  ??雲臻緊緊鎖著眉頭，垂首思慮片刻，他搖了搖頭，艱難道：“不可能，三年太短了。”

  ??“可能！”

  ??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雲臻的話，他詫異地看向身側的姑娘，卻見穆婉寧激動地麵色通紅，目光中盡是興奮。

  ??穆婉寧此刻確實是興奮到渾身微微戰栗，她清楚的知道，殷離定然能夠做到！

  ??因為，前世的福州正如殷離如今口中所言的。

  ??在福州一案震動全國之後，所有人都以為福州經此一次，隻怕就要一蹶不振，逐漸沒落，但誰也沒有想到，在之後的時間內，福州財政連年以恐怖的速度上漲，一路遠遠將中州其他郡縣甩在腦後。五年後，每年國庫的半數收入，盡數來自福州。

  ??所有人都不知道，福州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而今日，就在此刻，穆婉寧才驚覺，這一切竟然都是殷離的手筆！

  ??穆婉寧眼眸轉了轉，語調都因為興奮而忍不住上揚了幾分：“福州地處中州要地，本就是南來北往的核心所在，隻是限於地勢所限，連年旱澇頻發，才會一直限製了福州的發展。”

  ??她深吸一口氣，抬眸，目光直直望向殷離，“隻需解決旱澇之事，莫說三年，便是兩年時間，也足夠福州富甲中州！”

  ??她目光湛湛，似是有星火在其間跳動一般。

  ??對上這般的目光，殷離素來清冷的目光中也染上了一絲溫度，眼角微彎地點頭，順著穆婉寧的話道：“不錯，解決的法子我已然交給新任福州太守，其餘諸事，便要拜托雲公子了。”

  ??“此話當真？！”

  ??雲臻激動地想要起身，卻牽動到了身上傷處，疼得嘶了一聲。

  ??穆婉寧忙上前將人扶住，笑著安撫道：“雲公子莫急，殷離說有法子，便定然是有的，你放心便好。”

  ??“好，好！”雲臻喃喃著，眼角都忍不住染上幾分緋紅，“福州有救了，有救了……”

  ??殷離望著身前淺笑著同雲臻說話的女子，眸中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這人還真是，信任他啊。

  ??倒也無妨，總歸他是不會讓這份信任錯付了就是。

  ??雲臻得了殷離的承諾，激動過後，整個人便精神了許多。若不是穆婉寧好言相勸，他簡直恨不得此刻就能立即快馬加鞭趕回福州大幹一場。

  ??最後，還是殷離道出明日便會送他回福州，雲臻才安分下來，撐不住勞累，沉沉睡了過去。

  ??穆婉寧從室內退了出來，放輕動作帶上房門，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身側，傳來男子低低的悶笑聲。

  ??穆婉寧身子一僵，麵上難得露出幾分羞赧，不等她發作，殷離便淡淡道：“今日有勞。時辰不早，就在這兒歇下吧。”

  ??“在這兒？”穆婉寧訝然地挑眉望向殷離。

  ??殷離淡淡頷首，指了指一旁的耳房，道：“委屈阿寧今日在這裏將就一晚，待明日送福州一行離京，我便親自送你回武安侯府。”

  ??穆婉寧起初聽著殷離又喚她“阿寧”，便覺得有些古怪。

  ??雖然這人眉宇間一如往日的冷淡，但穆婉寧總覺得，他似乎……

  ??心情不錯？

  ??但在聽到可以回府的時候，這些念頭便統統被拋到了腦後。

  ??“好，那便一言為定，明日便要送我回府，可不許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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