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京中已經少有人聲，宮牆之內的承秀殿中依舊燭燈大亮，裏頭女子的歡聲笑語時時傳出殿外，立在殿外的全榮和另一個小太監相視一眼又垂下眸去。

  不多時殿內聲響漸小，且有腳步聲往門處而來，全榮和那小太監立刻打起精神側身低頭而立，不過片刻殿門便大開，華明淵半摟著一個芳菲嫵媚的年輕女子到了殿門處，那女子一臉嬌愜的傍著帝王眼波流轉，茜紅紗裙之下身段曼妙好不勾人。

  這便是緋香樓送來的那個受寵的花魁了，在緋香樓時她的名喚作如卿，要入宮便複了原來的姓喚作寧如卿，現在便是闔宮上下都知道的寧婕妤。

  寧如卿是紅樓裏出來的姑娘，自是跟那些個規規矩矩的大家小姐不同，這也就給了看遍大家閨秀的帝王一些新鮮感，當然其中也有一些她自己蠱惑的本事在，不然也不至於讓華明淵寵了她那麽些日子，還給了她這三等婕妤之位，再給她些時日說不定怕是能走到昭儀的位置上去。

  “陛下明明昨日便說了要在臣妾這兒的，這會兒說話不算數！”寧如卿擰著眉哼聲，女子的嬌態必現。

  “好了好了，”華明淵輕拍了拍她的肩頭，“今日朕還有事要處理，明日再陪你。”

  寧如卿聽了這話依舊是癟著嘴生悶氣的模樣，華明淵笑了笑又道，“過不久便是秋獮，朕帶你去看可好？”

  十月初十便是秋獮，現如今已是九月中旬，也真是沒多久了，但以往也隻有皇後和四妃才能隨帝王前往，這般便已是破例了。

  寧如卿聽了這話眼眸微亮笑問，“陛下當真帶臣妾去？”

  “當真，君無戲言。”

  寧如卿得了肯定當即脫出懷抱一禮，“那臣妾恭送陛下。”

  “你啊……”

  華明淵好似無奈的搖著頭轉身離開，帝王一行漸漸走遠，沒發現寧如卿抬頭時那瞬間落下的笑和眼中的厭惡，末了還拂了拂身上的衣裙仿佛有什麽髒東西一般。

  “把香都處理了，再備水沐浴。”

  寧如卿涼涼的對身旁的宮人如是道，那宮人唯諾的應下轉身離開。

  宮道上禦輦緩緩前行，全榮猶豫了一番開口問道，“陛下欲往何處？”出了承秀殿已經快一盞茶了都不知道要去哪，這麽走下去可不是個辦法，他不累抬轎的宮人也累啊。

  禦輦之上華明淵神情莫測，全然沒有在承秀殿時的放鬆，眉眼間皆是疲乏和焦慮，聽著全榮此問思考了一會兒才道，“去淩安宮吧……”

  全榮應下聲來，禦輦當即便向著淩安宮的方向去，此時已經亥正了，到得淩安宮時卻還見著主殿亮著光，而賢貴妃也是不急不忙的迎了駕，待到宵食上了桌，賢貴妃才好奇的開口，“陛下不是在寧妹妹那兒？怎的過來臣妾這兒了？”

  其實她心裏明白不過華明淵是為了什麽來此，但她先不戳破，畢竟她隻是個不愛管分外之事的人。

  華明淵忽而沉沉歎了口氣，“定永軍回來了，朕……心裏亂的很。”

  這亂說的是怕定永軍和戚容珩反叛，賢妃哪怕知道些什麽也不能說，畢竟在帝王眼裏她不知道，當下便寬言道，“定永軍沉寂了些日子，如今再度出現在眼前，陛下心裏亂也是應該的。”

  這話聽在華明淵耳朵裏也沒什麽，便又意有所指的道，“前幾月你說跟人爭女子的孩子，已經帶軍打了勝仗了。”

  賢貴妃聽後笑了笑，“國公府出英雄，但還不都是陛下麾下的英雄？那孩子還不是為陛下效力爭光的？他畢竟是陛下看著長大的，有些感慨也是自然。”

  這話雖是誇讚，華明淵聽了後心裏卻有了些別的想法，戚容珩要回定永軍了又如何，他現在依舊是盛朝的臣子，明日依舊要跪在他的禦座之下受自己所命，縱使他知道了他的父母兄長身亡的實情又如何，若要反就憑那五萬將士還能反過禁軍和京中另三軍不成？

  當年之事除了鄭奎和齊霄之外再無人知曉，雖說這二人現在可能還活在世上，但又能如何？當年的證據已經盡數銷毀，該滅的口都滅了，查不到蛛絲馬跡，如若戚容珩將他們帶出來跟世人說那年之況，他大可說是戚容珩為了謀逆尋的名頭，又有何懼？

  如此一想華明淵心中便有些豁然開朗之感，當下眉間便鬆了些許，看著賢貴妃道，“愛妃此處當真是寧心靜氣的好地方，難怪朕要給你換宮殿你不肯。”

  “陛下說笑了，臣妾隻是在此住慣了懶得興師動眾而已。”賢貴妃溫和一笑，頗有些歲月安寧的意味。

  “安於其位才是難得。”華明淵淡淡的道，卻又像有言外之意。

  賢貴妃也不回話，心裏跟明鏡似的，又坐了片刻華明淵起身離開，賢貴妃也起身相送，直到將人送出視線之外才轉身入殿，拿帕子覆著拿起方才華明淵用過的羹匙攪了攪白玉盞中未用完的銀耳百合羹，嘴角牽起了些許嘲諷的笑。

  她哪能不知曉華明淵在想些什麽，無非就是怎麽處理現在手握兵權的戚容珩，但現在戚容珩於她有用至極，在她眼裏那樣的人隻會記著血海深仇，不會想要那個位置，但她要啊。

  現如今她幫他報仇，到時候他大仇得報也該回報自己拿出誠意來，於他來說舉兵將那兩個皇子鎮住不過是小事一樁，如此雙贏的局麵她何樂而不為？

  方才她與帝王提醒國公府不管如何都還是臣子，便是在告訴帝王現在戚容珩並不會大動幹戈，讓帝王稍鬆懈一些免得將戚容珩逼得太緊，看似催發，實則替其開脫。

  但她卻不知，戚容珩不但要為父母兄長報仇，還要這盛朝江山，如若她知道了想必一開始就不會與虎謀皮了，但世上哪有回頭路呢？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卻總有人覺得自己能做的完美萬分，必不可少的便會受挫，華明淵如此，賢貴妃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