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魏麗，把林小強誆到了沙發上坐著，低著頭使出了催眠的咒語。為什麽她一定要林小強坐著呢，她還是怕林小強站著，搖晃大了，人自己可能會驚醒，或者站著睡著了，往地上一栽，摔醒了。那冒險使用催眠術就沒有意義了。見林小強穩坐沙發，隨著她念動咒語，林小強的眼睛漸漸迷蒙，眼看就要起效，不想突然之間，林小強清醒過來，不但睡意全無，還口氣變硬。魏麗大驚，咒語不念了，腦袋裏亂麻一樣，心裏就徹底慌了。

  ??林小強冷哼一聲：“魏科長，你玩也玩夠了，你這些招數，我算是見識了。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該說的不說，那咱們就可能要換個地方說話了。”

  ??魏麗雙手抱頭，腦袋使勁扭了幾下，嘴裏發出幾聲低沉的叫聲，大喘了幾口氣，抬起頭來：“好，我說，我都說。”

  ??林小強又坐回沙發上，雙手抱在胸前：“我洗耳恭聽，你請講吧！”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都說了就是。是死是活，我就聽天由命了。”

  ??“沒那麽嚴重。你說，你說。”

  ??“你知道我原本不叫這個名字。那個死了的鄭老頭，就是和我鄰村的。我們家姓張，我爸在我小時候就是包工頭，我媽主要就是忙地裏的事。我們家在附近幾個村，那都算是有錢的。按說這日子過得不錯了。

  ??“到了我讀初中的時候，就和校外的一個小混混好上了。我都不知道怎麽會喜歡他。哎，年輕時候的想法，還是和現在不一樣。好上了沒多久，就一起睡覺了。本來我叫他不能說出去，可是這小子，第二天就在他朋友們麵前炫耀，傳來傳去，就傳到我爸媽耳朵裏了。那時候的人，思想保守，我們又是農村，就更封建了。我爸我媽抓住我一問，我也抵賴不了，最後就算是承認了。我媽一聽就急了，抬手就是幾個耳光，我爸提著扁擔就要打斷我的腿，我一看，這要是在留在家裏，肯定會被打死的，心裏一害怕，就跑出去了。跑出去可是跑出去，也就是到那個小子那裏，本來想著是不敢回家了，和他一起跑到廣東打工，可是他好吃懶做慣了，哪兒願意出去受苦。花言巧語的哄著我，也就是為了跟我睡覺。每天吃的也簡單，也沒事可幹，就是跟著一群小混混，各個村晃蕩，幹點偷雞摸狗的事情。

  ??“我其實出來幾天就想回家。可是一打聽，我爸是到處找我，說是要打死我。所有的親戚都不敢收留我，我就想，過一段時間，等我爸我媽氣消了再回去吧。沒過多久，就聽說我爸我媽打架了，我爸就怨我媽沒生兒子，也不知道怎麽，我爸就搬出去住了，據說是找了一個女的，另外過日子了。我急忙就趕回家去，可是我媽一見我，提著菜刀追我。我嚇得趕緊跑。從此，連家也不敢回了。

  ??“在外麵過了幾個月，我一分錢沒有啊，都是吃他們喝他們的。那小子把我玩膩了，一腳就把我蹬了。有天晚上吃完飯，我正睡的迷迷糊糊的，進來四五個，都是和他一起混的小子，幾個人就把我那什麽了。我能怎麽辦？求死？我不敢，我想過，但是上吊我也害怕，喝農藥我也害怕。要活就隻能忍了，心裏也就破罐子破摔，就這麽跟著他們這一群人胡混，今天跟這個，明天跟那個，有好的吃好的，沒好的就將就。他們有時候弄點錢，也給我買衣服買鞋子什麽的。我都不知道我今後要怎麽辦，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一想到這些就哭，哭完了還是沒辦法。

  ??“就這麽過了快一年吧。我也知道在我們那一片，我的名聲算是完了。在外麵聽的多了，也知道了打工啊這些，我就想著離開我們那地方，逃的遠遠的，離開那些人。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我找個借口避開了他們一群人，就坐車到了縣城。按照我的想法，我在縣城先打工掙幾個錢，然後再到廣東去，哪兒就不會有人認識我了。可是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小姑娘，哪兒那麽容易找到工作，何況還連身份證都沒有。在縣城四處碰壁，也找不到工作，住也沒地方住，每天就是買最便宜的東西吃一點，自來水管子上喝水，到車站過夜。就這樣，身上的錢也撐不住幾天，眼看就要餓死。

  ??“我也不知道我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有時候我想，那時候真餓死了也就餓死了，一了百了。也沒有後麵那麽多難過的時候了。哪天我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前一天晚上就沒吃東西，在大橋底下藏了一夜，我清楚的很，那是十月份，早晚都下涼了，我還穿著短衣服，早上好容易天亮了，我是又冷又餓。我就在大街上四處地走，渾身都在發抖一樣。也不知道怎麽就走到一個麵攤那裏去了。真香啊，一聞這味道，我就走不動路了，眼巴巴的看著人家吃早點的，一碗一碗的麵條擺上桌，吸溜吸溜地吃，我就在旁邊咽口水。所以後來我一輩子都不吃麵條了呢，哪怕是我在北方的時候，我都不吃麵條。

  ??“哎，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麽城府？眼巴巴看著別人吃東西，有心的就看在眼裏了。離我最近的一桌，有一個大爺，哼，其實也就五十出頭，穿的還是人五人六的，他吃著吃著就看見我了。看了我一眼，繼續吃他的，我就眼巴巴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吃，肚子裏嘰裏咕嚕的直叫。他都快吃完了，突然向我招招手，我一下沒反應過來，不敢動。他大聲的叫老板，再來一個大碗，然後對我一招手，你過來，坐著吃。我沒明白什麽意思，沒敢動，可是也沒舍得走，不一會，一大碗麵條就端過來放在了他那桌上。老板自顧自地忙去了，他把碗往我的方向一推，又抬手招了招我，自己就點了一支煙，不吃了。我這才明白，他是請我吃。我真是什麽都不管了，過去也不知道幾口，就把那碗麵條吃完了，連湯都喝的幹幹淨淨。剛放下碗，又來了一碗，我抬頭才知道，他又給我叫了一碗。既然都吃了，那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了，不過這第二碗，肚子裏麵有點貨了，我還是盡量的吃的不那麽難看。他這才問我，哪兒人，怎麽餓成這樣。我一邊吃，一邊就把我的事情大概給他講了，他歎口氣，就說了，你要是沒地方去，先到我哪兒住下吧，你這麽在街上餓著也不叫事啊。我真把他當好人了，吃完了麵，跟著他就到了他家了。

  ??“一到了他家，他就讓我先休息。在沙發上一坐下，我就放鬆。好歹有個房子呆了，又剛剛吃飽了，不知道怎麽一會兒就睡過去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跟他一絲不掛的躺一被窩了。哎，我還能怎麽辦？唏哩呼嚕就跟著他過了唄。對外他就說我是他的遠方侄女，其實我就是他家的保姆和他的發泄工具。這人，又摳門脾氣又不好，一分錢不給我，就連每個月的衛生用品都不給買，動不動抬手就打。可是到底是能吃飽飯了，我就忍著，沒過多久，我就看出來了，他也就是個收賊贓的，以前跟著那幾個小混混的時候，也見過這樣的人，心都黑著呢。可是我也沒有地方可去，就隻有假意的迎合他的，漸漸的他對我也沒有什麽戒心，有時候他出去了，我還幫他在家裏收東西，當然，錢他是不會讓我碰一分的，都是把銷贓的穩住，殺價什麽的。就這麽過了差不多又是一年。

  ??“慢慢的，來銷贓的就知道我了。那時候我也才十六七，在他家雖然受氣，但是吃喝確實沒短了我的，時不時還給我買件衣服什麽的，說是買，哼，也不過是低價收人家偷來的，不過樣式這些確實很時髦。我那時候都不會打扮，就是這樣，來銷贓的也對我動手動腳的。我一想，幹嘛不掙點錢呢，有點錢了，我才好離開這個地方，往廣東走啊。於是就跟那些來銷贓的，就三十一次五十一次的，哎，人啊，都是被逼的，真的，沒到那個時候，怎麽說都行，真到了那個時候，做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有一天，他突然買了很多菜回來，叫我好好的做一桌飯，說是有客人。他這人，根本不會做飯，我來了之後，倒是成了做飯的，他倒經常在家裏請客了，就因為在家請客比在外麵便宜。我也沒多想。晚上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我在桌子上菜坐了幾分鍾，就把我趕走了。他們嘀嘀咕咕說了半夜。我睡我的覺，可是半夜有人在碰我，我驚醒了一看，居然是來的那個人。那個人把燈打開，就跟我說，他已經把那個收贓的灌醉了，叫我跟他走，說看我有點天賦，帶我出去掙大錢。我正愁怎麽擺脫這個地方呢，二話不說，就跟這人跑了。

  ??“他對我倒是很客氣。跟著他又混了兩年多。他是個賊，很有本事的賊。後來就跟了他了，他就教我開鎖，掏兜什麽的。比當初那幫小混混，技術好的不是一星半點。他還會拳腳，也教了我一些，我也就跟著他練。就這麽跟著他，走南闖北的大大小小做了不少案，還為他打了幾次胎。後來到了東北的地麵，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就被傷了，還很重，也不準我送醫院，就在一小破屋子裏等死。我都不知道為什麽，看著他的樣子，居然想哭。到最後，他就說了，死就死，沒什麽可怕的，不過他還有點本事，一直沒舍得教我，這都要死了，也就不藏著了，就教我催眠的咒語。我其實都不信，可是他說的很真，逼著我要學會，我也就學唄，我記樹林，他也咽氣了。我還傷傷心心哭了一場，也沒辦法，拿了所有的現錢和值錢東西，連夜就跑回關內了。

  ??“坐吃山空的道理我哪有不明白的。也就隻有一個人繼續作案。不過我發現，他傳的這個咒語，確實可以把人催眠。於是那幾年，我就都在鐵路上混了。那時候，從西南往江浙去進貨的小老板很多，什麽杭州啊，義烏啊，都是去進貨的。我也是聽說過。那時候不像現在，有手機轉賬，還可以刷卡，基本上都是帶的現金。可是這些人一般都是幾個人結伴，下手偷也不好辦。我就裝成大學生，打工妹，反正上車就瞄著這種進貨的。到了晚上，就施展催眠的咒語，把他們都弄睡死了，才動手拿他們的錢。拿錢之後，下一站立即就下車。剛開始還是提心吊膽，後來也是膽子越來越大，有時候一個車廂的都被我催眠了，我挨個搜。

  ??“可是樹大招風，做的案多了，有一次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就聽見幾個乘警在聊天，說是在這幾條線上有個下藥偷錢的女賊，黑白兩道都在找，好像還有點眉目了。一聽到這個，我就害怕了。被警察抓也害怕，被江湖人盯上，更害怕。我也不敢再惹麻煩，身上也有不少錢了。說起來這也是當時，存錢都不要身份證，報個名字就行。要是現在，那麽多錢，帶在身上都會被人盯上。當時也有幾十萬了吧，算是巨款了。聽說到處都在查我，我也害怕，這趟車我就沒敢動手，在江蘇那麵下車，我就想，以後還能幹什麽。本來我想的就是回家，可是一想到我爸我媽拿著扁擔菜刀的樣子，我就不敢回去。又一想，這幾年，沒有身份證戶口本，就連住旅館都隻能住小的，不查身份證的。現在既然再在鐵路上幹不成了，也好，反正身上有錢了，那我首先要弄一個身份，哪怕開一個小店子呢，就這麽過一輩子，也算是遠離了那些過去的人和事，重新開始吧。

  ??“正在不知道想什麽辦法，一天在街上走的時候，就有人發傳單，是賣房子的。那時候的房子，不像現在，也就幾百塊一千多一平米，有的樓盤，賣都賣不出去。我一看傳單上，買房包辦農轉非，就動心了。要是能把戶口落在這裏，那也算是有個身份了啊。按著傳單上的地址我就找過去了，我就想著，買一套房，有個主動地方，再買一個小門麵，自己做點小生意。真的，當時就是這麽想的。到地方一說，我要買房，售樓的熱情的不得了。可是一聽說，我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那就不好辦了。門市好賣，賣我一套可以，但是要想把戶口問題解決，他們的那個銷售經理就說了，起碼要買三套住房，他就給我想辦法。我一算，買一個門市，還要買三套住房，那錢不夠啊。哎，反正最後吧，犧牲色相，買了一套門麵，二十幾平米，一套八十多平米的兩室一廳，一套四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廳，外加上他說的請客送禮的五六萬塊錢，身上還剩了一兩萬，總算是把戶口落在了那裏，第一次我正式的辦了身份證。辦身份證的時候，問姓名，我本來叫劉小玉，辦身份證的時候，就隨便取了看到的幾個工作人員的名字，各取一字吧，就叫了魏麗。

  ??“房子的裝修都沒錢了。沒辦法，我又換了幾條火車的線路做了幾案，弄了點錢。簡單裝修了一下，小的一套我自己住，大的一套就租出去了。那個門市，我自己開了一個小小的花店。生活確實是不愁了，說實話，也就是那時候，我才學會上網，才學著穿衣打扮，才學會了喝咖啡。那兩年，真的，我都忘了我是個偷東西的賊，我是個離家出走的不孝的女兒。

  ??“可是我這命啊，就不叫我安靜。一麵，那個售房經理後來有事沒事就來騷擾我，他其實我也忍了，他無非就是圖色，請我吃東西啊，給我買個小禮物啊，應付他倒也簡單，說白了，他比我害怕，鬧大了是他吃虧。我那時候也不過二十出頭，正是漂亮的時候，自己已精心的收拾，也不覺得比別人差。一個人平平靜靜呆久了，也覺得寂寞，所以我還是沒有拒絕他。可是花店的生意雖然做的不錯，那時候的社會治安，哎，就有街上的小流氓，見我是獨身一個外地的女的，就隔三差五的過來，找我的麻煩。我雖然會幾下，可是又敢怎麽辦呢？隻有忍啊。這麽一鬧，花店就基本不掙錢了，還鬧一肚子的氣。我就想，幹脆，把這門麵也租出去，以後我就靠著一套房子一個門麵的房租，那也餓不死，我另外再找一個什麽工作，就算是徹底鬆心了。於是我就貼出去門市招租的牌子，就想著把門市先租出去再說。

  ??“有一天，就有一個小夥子來問。嗯，也就是我現在的丈夫。沒有他，我的人生不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麽樣，我覺得，遇上他以後，我才算是真的又重新活了一遍。”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