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邱新然睜開眼，熟悉的畫麵擠入眼簾，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邱果窩在一側的沙發上睡著，而病房門口，護士和一位年輕男人正低聲交流著什麽。

  ??她喚了一聲，“祈年。”

  ??那男人忙回過頭，“姑姑，您醒了。”

  ??邱祈年送走了護士，坐到她床畔。

  ??“您覺得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祈年，你實話告訴我，當年我頭上的傷究竟怎麽樣？”

  ??邱新然撐著身子，緊緊盯著他，不放過他眼裏的任何情緒，“它會不會讓我徹底忘記一些人，用藥物也想不起來？”

  ??她現在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就非要選擇建築設計。

  ??如果她能從醫，現在就不會對自己的病兩眼摸黑，凡事都隻能聽從他人口中的信息。

  ??她，已經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們了。

  ??邱祈年似乎並不意外她會這麽問。

  ??事實上，當他匆匆趕來醫院，從姑姑手裏看到那張全家福時，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當年邱家的長輩們費了好大勁才唬住了姑姑，如今老太太不在這裏，光靠他一人，決計是辦不到的。

  ??“姑姑，當年您出事的時候，我還太小，很多事都是聽說的，或許並不準確。”

  ??邱新然死死抓住了床單。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祈年這孩子為人最是謹慎，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他可隻肯說三四分。

  ??他所謂的“不準確”，在她看來，已經和“謊言”沒有什麽區別！

  ??“你，你實話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邱新然雙目赤紅，腦袋裏像是有兩撥人在瘋狂對壘。

  ??一麵是對親人的失望，可失望之餘又殘有一絲絲希望；一麵是對女兒的愧疚，甚至因這愧疚壓抑了七年又重新迸發出來，就像是發酵了多年的老酒，越來越濃！

  ??她就快要被撕裂了！

  ??“姑姑，抱歉。”

  ??可無論她怎麽說，施壓或是祈求，邱祈年就隻有這一句。

  ??她懂了。

  ??“你現在，不是以侄子的身份，而是以邱氏未來族長的身份在和我說話對嗎？”

  ??邱祈年默然垂首，掩去了眸中的不忍，姿態恭敬而疏遠。

  ??在海城的時候，祖母便交代過。

  ??然姑姑可以知道真相，但不能這麽快。

  ??他原本是計劃等美怡把那個民宿項目安排妥當了再告訴她，可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快就知道了。

  ??想起咖啡店監控畫麵上的那個男人，邱祈年斂去不忍，眸光轉為幽暗。

  ??“姑姑，您應該知道，紀辭風是個生意人。他說的話，您在相信之前，應該多方麵考證辨認才是。”

  ??“你這是在教訓我了？”

  ??“您誤會了，我隻是在提醒您，祖母和我，才是您的家人。”

  ??家人。

  ??邱新然閉了閉眼，想起從前母親對自己的百般照顧，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我累了，你回去吧，沒事也不用再出現在我麵前了。”

  ??邱祈年恭順應道，“好，還請姑姑一定保重自己。”

  ??病房的門複又關上，邱新然看著走廊裏泛著幽青的冷光，隻覺得渾身的毛孔在這一瞬間都被凝住了。

  ??難道，夢裏的那個女孩，真的隻是她的臆想嗎？

  ??她看了看手中的照片。

  ??“阿歸，你幫姑姑去查一個人。”

  ??......

  ??“李主任？主任？您看什麽呢？”

  ??護士小玲今天值夜班，抱著查房簿跟在主任身後，順著他的視線往走廊那頭看去。

  ??她忍不住腹誹：也不知道今天後勤發什麽瘋，冷氣開得這麽足，都要凍死人了！

  ??還有李主任也莫名其妙的，前麵不就是剛來探視完的家屬嗎，怎麽才看了一眼就跟丟了魂兒似的？

  ??難不成，他們認識？

  ??想起那帥哥過分英俊的輪廓，小玲搓了搓手，“主任，您跟剛才那位家屬是不是認識啊？”

  ??“說什麽呢！”

  ??李正茂吼了一句，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這層還有27個房沒查，你自己去吧！”

  ??“啊？那您呢？”

  ??“查個房還用我跟著？醫院招你們幹什麽吃的！趕緊去，查完這層還有樓上呢！”

  ??這意思，是樓上也要自己負責了？

  ??什麽人呐！

  ??小玲在他身後比了揍人的姿勢，不情不願地往下一間病房走去。

  ??經過樓梯間時，恰好和一位匆匆跑來的女士撞了個滿懷。

  ??“哎呦——你這人怎麽回事啊！這裏是醫院，不能隨便跑跳！”

  ??盛亦棠連連道歉，幫她去撿散了一地的病例本。

  ??看到“邱新然”的時候，她略吃一驚。

  ??“請問303的病人是什麽時候來的？她生了什麽病？”

  ??“你到底是哪一床的家屬，303什麽病、關你什麽事啊？”

  ??303是特護病房，家屬隻有一位就是剛剛出去的那個大帥哥。

  ??她又是誰？

  ??盛亦棠掃了一眼跟在邱新然名字後的“中樞神經受損”，才解釋道，“我不是家屬，我是來找人的。請問你們醫院有一位叫‘李正茂’的大夫嗎？”

  ??“你找我們主任？你有預約嗎？”

  ??主任？

  ??沒想到這位當初在榕城人民醫院給母親做手術的外科一刀聖手，過了這麽多年，竟然成了一位小縣城醫院的科室主任？

  ??邱歸查到的信息隻說這位“李醫生”在手術後忽然辭職南下，先後輾轉了很多個城市，目前在海邊小城當醫生，沒說具體職級。

  ??難不成，是重名？

  ??盛亦棠再次確認，“你說的是擅長外科，從榕城過來的李正茂嗎？你們醫院有幾位李正茂？”

  ??“就是他！”

  ??小玲不耐煩地掙開手，“你到底有沒有預約？沒有預約我們主任不見人，你還是回去吧！”

  ??盛亦棠壓下心頭激動，扯了個謊。

  ??“我有！麻煩你帶我去見他，就說，就說有位從榕城來的人，想見他一麵。”

  ??......

  ??辦公室。

  ??李正茂看著303房間那位病人的資料，眉頭擰成一個“川”。

  ??“邱新然，邱然......”

  ??分明是兩張沒有絲毫相像之處的臉，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心裏就慌得厲害。

  ??同樣的中樞受損，同樣的車禍痕跡。

  ??世上真又這麽巧的事？

  ??李正茂不想自己嚇唬自己了，可是如果這位邱新然隻是一位普通患者，邱祈年根本不會親自露麵。

  ??這些年他密切關注邱家的一舉一動，哪怕隻是匆匆一眼，也絕對不會認錯邱祈年的臉。

  ??那可是邱家未來的掌權人啊。

  ??叩叩叩——

  ??門被人推開，小玲探了腦袋。

  ??“主任，有位從榕城來的小姐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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