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謝謝你。”

  ??車子消失在轉角盡頭，盛亦棠轉過身，真誠道謝。

  ??紀辭風插著口袋，微彎的脖頸偏向她，“不客氣。”

  ??如果不是這兩個小時，他不會知道原來他的小女人居然在腦袋裏裝了這麽多奇奇怪怪的鬼主意。

  ??符紋雕篆風的園藝植繪？

  ??融合西式風情的簷角閣樓？

  ??唔，或許可以在家裏試試。

  ??“走吧。”

  ??車子發動，手機鈴聲響起。

  ??他掃了一眼號碼，把手機丟到副駕。

  ??“替我接。”

  ??盛亦棠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剛表現好一丟丟就開始翹尾巴了是吧！

  ??“喂，哪位！”

  ??“說話呀？”

  ??盛亦棠朝男人晃了晃手機，“對麵不說話，我掛了？”

  ??“等一下！”

  ??聽筒裏終於傳來梁婭的聲音。

  ??“知南醒了，他想見見小風。”

  ??……

  ??應病人的要求，房間裏一切白色的物品都換成了溫馨的奶黃色。

  ??紀知南靠在床頭，小口喝著粥，紀妱便坐在一旁給他削蘋果。

  ??“二嫂！”

  ??她第一個發現來人，“快進來呀！”

  ??盛亦棠站在門口。

  ??“聽說知南醒了，我來看看，就不進去了。”

  ??事實上，要不是狗男人說什麽也不肯停車開門，她才不願意來見梁婭這張臉。

  ??紀妱表示理解，“醫生說知南意識已經恢複了，雖然他還沒開口說話，但各項檢查都沒問題，我們可以放心啦！”

  ??“那真是太好了。”

  ??盛亦棠微笑頷首，準備自行搭車離開。

  ??“哎嫂子，等一下！”

  ??紀妱忙跳過來，故意覷了一眼自家老哥，賊兮兮道。

  ??“醫生還說了，像是知南這種意識沉睡的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第一時間叫醒他，否則延誤了最佳時機，醒不過來的風險可就要翻倍增加了！

  ??所以嫂子你當時的舉動是最最最正確的，可惜中途被人打斷了，否則知南也少遭兩天罪了！”

  ??說完，又覷了老哥一眼。

  ??她可沒忘當時他推嫂子那一下有多用力！

  ??道歉！

  ??必須道歉！

  ??紀辭風微眯了眸子，警告這臭丫頭不要太得意。

  ??然後將視線落在盛亦棠身上。

  ??“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當時他聽到病房裏的爭執聲，推門而入，便看見亦棠“逼迫”紀知南的畫麵。

  ??小家夥哭得撕心裂肺，雙重刺激，身體比腦子快一步做出反應。

  ??他其實清楚，說到底，是他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

  ??盛亦棠輕笑。

  ??這一句“抱歉”，她可是等了好幾天啊。

  ??沒有預想中的快感，心底反而升起了一種類似憂傷的情緒。

  ??可是，她有什麽好傷心的呢？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視線掠過所有人，盛亦棠朝病床上的少年點了點頭。

  ??“嬸嬸，對不起……”

  ??略帶沙啞的呼喚的止住了她的腳步。

  ??梁婭最先反應過來。

  ??“知南，你、你剛剛在叫誰？”

  ??這孩子從醒後就沒有開過口，現在為什麽會願意和那個女人說話？

  ??又為什麽，是對不起？

  ??盛亦棠回過頭，溫聲問道，“怎麽了？”

  ??光暈從身後鋪來，輕輕柔柔，像是鍍了一層光。

  ??和故事裏天使的光環一模一樣。

  ??紀知南愧疚地垂下了頭。

  ??“對不起，嬸嬸。我摔壞了你的手機，我、我以後一定會賠給你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盛亦棠笑笑，“是我沒能注意到你的情緒，我也要和你說一句對不起。小舟還在學校等著你呢，要早點好起來噢！”

  ??紀知南一愣，旋即重重點了點頭。

  ??“嗯！”

  ??少年眼中迸發的光亮，是連她這個母親都從未見過的色彩。

  ??梁婭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指一寸寸收緊。

  ??平複心緒後，她擠出一抹笑。

  ??“知南，告訴媽媽，你為什麽要摔別人的手機？”

  ??光亮不再，少年緊緊抿著唇，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羸弱。

  ??半晌後，他終於開了口。

  ??......

  ??從醫院出來時，紀辭風心中五味雜陳。

  ??“哥，采訪一下。”

  ??紀妱小尾巴似地跟在身後，欠兮兮地舉著手機，充當話筒。

  ??“知道嫂子根本就沒碰過知南一根手指頭後，你心裏是什麽滋味？”

  ??男人淡淡覷她一眼，似乎打定主意裝啞巴。

  ??紀妱隻好自問自答，聲音裏透著一股幸災樂禍。

  ??“讓我猜猜啊，大概是一丟丟後悔，一丟丟慚愧，還有十丟丟的心痛對不對？”

  ??心痛？

  ??紀辭風眉心微皺，斥責她的胡鬧。

  ??“你的任務是照顧好知南。”

  ??“照顧他？我的專業是內科，又不是外傷！”

  ??紀妱鼓著臉哼哼，“等下次他傷了心肝脾肺再讓我照顧吧！”

  ??“紀妱！”

  ??紀辭風擰了眉，黑眸幽沉，透著幾分冷意。

  ??“知南是你的親侄子，說話做事要注意分寸。”

  ??夜風襲來，鑽進她的白大褂，紀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短暫的懼怕過後，就是蹭蹭的火氣。

  ??從小到大，二哥從來沒這樣凶過她！

  ??“你就會吼我！紀知南算我哪門子親侄子，我親侄子還在上幼兒園呢！”

  ??憋了這些天的火終於找到宣泄口，紀妱不管不顧地吼道。

  ??“還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明白，大哥的死隻是個意外，你不能把什麽都攬在自己頭上，更不能強迫我接受一個我討厭的人的孩子！”

  ??每次看見紀知南和他爸爸幾乎一模一樣臉，就會想到大哥曾對媽媽做過的那些事。

  ??叫她怎麽忍！

  ??要不是擔心爺爺，她跟本連病房的門都懶得踏進去！

  ??“還有嫂子，你心裏有愧，也別拿我們這些無辜人去還！”

  ??吼完最後一句，紀妱轉身就跑。

  ??尾音在半空中飄蕩，輕似羽毛，卻利似尖刀。

  ??分明沒有一分重量，卻能刺破人心最堅實的防線。

  ??紀辭風站在原地，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

  ??阿妱的話刺破了他用來粉飾的平靜，把那些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荒蕪全都暴露眼前。

  ??那麽刺眼。

  ??“還。”

  ??他低聲重複，唇角浮起一抹蒼白的笑。

  ??她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在還債啊。

  ??......

  ??盛亦棠臉上的傷徹底消退時，也到了新公司成立的日子。

  ??慶祝宴會被安排在集團旗下一家私人會所，規模不大，來往的卻都是赫赫有名的金融巨鱷。

  ??宴廳內，水晶燈幻化出五彩斑斕的光暈，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她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舉杯穿梭在人群之中。

  ??“恭喜啊盛總！盛總這麽年輕有為，看樣子，我們這群老家夥很快就要被拍倒在沙灘上嘍！”

  ??“萬總太高估我了，要向您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還請萬總一定不吝賜教！”

  ??“哈哈哈！就衝盛總這句話，一定！”

  ??輕抿著酒，盛亦棠微笑告退，忽然聽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你就是盛亦棠？”

  ??女孩看著她，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是倔強。

  ??盛亦棠眼波微動，朝她舉起杯。

  ??“葉小姐，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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