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被噩夢時時困擾，以往每三天隻會出現一次，但現在，每晚都會出現。

  栩栩如生的畫麵讓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同時心中感到驚惶：‘明明我在前輩的幫助下消除了心魔，為何還會夢見林楠？’

  各種陰狠歹毒的方法，在夢境裏的‘林初雪’手中使出，就連她自己都對那個哭喊掙紮的少年，於心不忍。

  有時她會看到‘林初雪’折磨完少年，坐在院子裏長籲短歎，明顯是在心疼少年，但越這般，‘林初雪’下手越狠，一旦少年求饒，就變本加厲。

  林初雪不禁想到：這個夢中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某次把少年弄得昏迷後，林初雪終於得知了‘自己’的想法。

  ‘她’試了試林楠的鼻息，發覺十分微弱，趕緊讓侍女小綠取來進補的丹藥，看著林楠的臉頰，自言自語：“你早日向我道歉，我就不用這樣折磨你了。”

  林初雪恍然大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才是她最大的心病！

  她年少時，無力承擔林陰烽帶來的恐懼絕望，隻有把希望寄托在某個人身上，帶著某種目的，咬牙在艱苦的修煉中活下去。

  她下意識選擇的，就是向林楠複仇。活著不斷變強，才能采摘複仇的果實。漸漸地，隨著林陰烽不斷加大修煉難度，把她放任大荒，在妖獸環伺之中小心翼翼的生存。

  這種精神緊繃的日子，不知持續了多久，林初雪心中越發扭曲，打不過林陰烽，就把所有憤恨轉移到林楠身上：當時林楠沒有拒絕，她就不用遭受地獄般的磨煉了。

  夢中的林楠一無是處，還身具爐鼎體質，隻會求饒。窩囊的模樣，讓林初雪越看越氣。

  但真正的林楠，卻是林家家主，得到眾多年輕弟子愛戴，還有餘嬌嬌，丹師堂兩座靠山。

  林初雪捫心自問，假如林楠是夢境中那般，一無是處，懦弱，身具爐鼎體質，而且沒有人保護。她會不會像夢中那樣，把林楠囚禁起來，當做自己的奴隸。

  最後得出的答案，讓她渾身冷汗遍布。

  不敢說一定會，但至少有五成可能！在沒遇見張七玄之前，林初雪對男人隻有著無盡的厭惡。

  爐鼎體質，最佳的吸收方法就是陰陽相交，她一方麵厭惡男人，卻為了最渴望的實力，不得不和林楠做，心中肯定惡心到了極點。

  折磨林楠，不讓林楠好受，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夢的含義，究竟是什麽？”

  林初雪喃喃自語道。

  她起身披了件長衫，拉開窗戶，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靈奶，一邊喝，望著明月出神。

  夏日夜風微涼，吹了進來。窗簾卷動，杯中靈奶的水麵搖曳。

  一股子說不出的寒意，驀地在林初雪心中升起。

  好似被什麽恐怖的人物盯上，亦或者脖頸被鋼刀駕著，隨時都會人首分離。

  有人進來了。

  林初雪不敢輕舉妄動，眼瞼微抬，看向窗戶玻璃上的倒影。

  一個一襲青裙的女人，站在她身後。

  絲紗遮住了麵容，但依稀看得出對方倆上有一道恐怖猙獰的傷疤，可能是刀傷，從上到下，一直劈到嘴角。

  把女人的臉直接毀容，有些可怖。

  “你是誰？”林初雪盡量保持聲音平靜。

  青裙女沒有回話，四處打量著這座房間，聲音中蘊含著說不出的複雜：“我十多年沒回到這兒了。另一邊，這裏是一片廢墟。”

  “什麽意思？你是林家的人？”

  林初雪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問。

  林家惹上的仇敵，來報複了？

  自己作為林家的四名道韻武者之一，正是最合適的暗殺人選！

  青裙女答道：“對，我是林家之人，曾經和你一樣，同為林家天驕。”

  “敢問前輩名諱？”

  “無可告知。”

  “為什麽？”

  “天道不容。”

  “什麽意思？”

  青裙女笑了笑，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北地的某些村莊裏，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一個人，一輩子無法見到另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其實，那個人是存在的，但雙方一旦見麵，某一方就會在各種不可抗拒的災害下死去，你可知道為何？”

  林初雪滿臉莫名其妙。

  青裙女自顧自的說：“意思就是，天道不允許完全相同的生命相遇，那會亂了生死輪回的基本法則。”

  “你究竟是誰？”

  “一縷元神。”青裙女笑了笑，臉上微微失神，沉默了一會兒後，有些自嘲的說道：“總之，我不是此方地界的人，來此是為了給你一句忠告，之後，大概會被...”

  手指了指天空，“會被送回去吧。”

  ...

  一段時間之前，這個青裙女人站在大樹的陰影中。

  看到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敞開神識，飛簷走壁，巡查林家。

  少年隻有凝神境，自然發現不了她。

  但青裙女看見對方的一刻，心神大震。

  她從沒有在林楠臉上見過，如此堅毅，嚴肅的表情。正作為一家之主，履行著某種責任。

  她印象裏的林楠，隻會哭喊求饒，像蚯蚓一樣屈辱的扭來扭去。

  青裙女才明白，這樣的林楠，才是她想要的。她擁有過的林楠，早已經在折磨下崩潰，變成死物玩具，脫離她之後，才慢慢恢複。

  這一次，卻是不想讓屋裏那個少女，重蹈覆轍了。

  ...

  林初雪聽了青裙女的話，心中暗驚。

  一縷元神？這個境界，在修仙者當中都很高，是不是在騙我？

  感受著身後如深海般不可莫測的沉重壓力，林初雪意識到，哪怕不是元神境，也比自己強百倍。

  “你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麽？”

  “給你一個忠告。”

  青裙女回過神來，聲音嚴肅的說：“記住了，我等修士，追求的是真我，是三千大道的本質。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直麵內心，方可脫離苦海。”

  “如果有一天，你道心破碎，就想起這句話。”

  一道微風吹了進來，拂動青裙女臉上的麵紗。

  林初雪瞳孔微縮，在窗戶的倒影中，隱約看清了對方的麵容。

  那竟然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