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軒這一路走下去，羲和風揚似乎特意地放緩了腳步，三人走的很慢，漸漸的，一月光陰從指尖流過。

  ??這一月裏，葉軒見過許多人，許多妖。

  ??他見過羲和風揚漠視人族為萬族奴役，吞食，獻祭，也見過他們為一人而怒殺妖獸族群。

  ??他經曆過六場滅族之戰，無一例外，這些種族都曾屠戮過敢於反抗的人族被三人發現。

  ??漸漸的，葉軒發現，羲和風揚會為了那些敢於反抗妖獸壓迫的修士而滅掉那些妖獸的種族，而漠視那些甘願俯首跪拜諸神，以求生存的人族漠不關心。

  ??有一天，葉軒問風揚，若是那日他不曾出手抵抗那頭龍驤，二人是否也會一如而今所見這般默不作聲。

  ??得到的答案一如他所想的那般，風揚扭過頭，說了一個是字。

  ??對於他們而言，跪拜下來祈求生存而放棄尊嚴，靈魂腐朽的人族，已經不算數人族了，隻有挺直腰杆，堂堂正正活著，哪怕是跪下，也身懷傲骨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葉軒見著多了，忽而有些理解風揚所為。

  ??他似乎看到未來那個時代，那些種族屠戮人族，風揚與羲反過來去屠戮他們種族的畫麵。

  ??別人怎樣傷害你，你便怎樣傷害回去，隻有打到他們怕了，畏懼了，低頭了，他們才會尊你，敬你，這種法則在這個時代似乎是最為常見的事。

  ??縱觀整個人族發展史，無有對外侵略的曆史，從來都是被動反擊，但那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人族足夠強大，在這裏，由不得你不動手，你不吞並別人，別人就會吞並你。

  ??葉軒向前走著，忽而他感受到天地間流動的時間被人撥動，好像是一根琴弦一般，時間在流逝，一轉眼，等到他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他來到了一座城池之前。

  ??那城門中，道路四通八達，房屋井然有序，鱗次櫛比，黃發垂髫，怡然自樂，忽而有神踏浪而來，與城池之中交戰，其血落下，有千萬斤重，摧毀房屋不知凡幾，血液滴落，化為大火，火光綿延千裏，千裏之內，寸草不生，萬族滅絕。那些人族無一幸存。

  ??有神拖著長長尾巴從城池之中走出，其尾落於地，留下千尺溝壑，屍骨填滿溝壑，看起來無比恐怖，觸目驚心。

  ??葉軒想要出聲，想要出刀，卻被天地間特殊的法則之力禁錮，他口不能言，刀拔不出來，身子虛幻無比，看不清楚。

  ??又有人族踏空而來，於城池之中拯救難民，可哪來的難民，不對，似乎有一個，他看到一個孩提從屍山血海之中走出，他的眼睛，一如往後葉軒所見一樣，那個孩子，是風揚。

  ??而後，葉軒又覺著所處的時間在不斷變化，他像是以一個透明人的存在，穿梭在風揚的整個人生之中。

  ??他看到羲，看到風揚，也看到了自己。

  ??這一段曆史似乎是被加速的時間，他抬頭向上看，仿佛看見了老頭的臉，仿佛看見他蒼老的手在撥動這條時間長河。

  ??他看見風揚，羲還有自己從南疆中走出，前往萬族茶道會，在茶道會上，與萬族天驕論道，以道境碾壓萬族之天驕。

  ??與武道會上，同境界幾近無敵。

  ??葉軒看見他手中的刀，砍下了一頭又一頭妖獸的頭顱，它們的鮮血淪為手中骨刀的養料，他看見他手中的骨刀逐漸變異，有一層烏黑色的薄膜依附在上麵，而內部是流動的魂靈，以及無盡的符文，那些符文源於他斬滅的無盡妖獸。

  ??那些妖獸裏，有真龍，麒麟，鳳凰，甚至是四聖獸的幼崽，它們的血，鑄就了這一柄妖刀。

  ??他拿到了道台境界萬族茶道會論道會和武道會的第一人，而風揚和羲也各自拿到了各自境界的第一人。

  ??他們三人，以人族之身，擊敗了萬族了之人。

  ??又有神踏破虛空，為風揚而來，風揚右瞳重瞳開，有諸神破空，將三人抓去。

  ??後有神踏破虛妄，撐一竹筏，從無盡大澤而來，葉軒驚覺，那竹筏之上頭戴鬥笠，身披蓑衣之人正是後世那老人，這應該是萬古歲月的老頭。

  ??老人與諸神一戰，搶回風揚三人，有數境界高於三人之天驕一路追殺來，幾度險些死於他人之手，盡皆逃脫。

  ??葉軒看見風揚和羲修為蹭蹭漲，不斷反殺那些個修士。

  ??他仿佛又化成了紙片人，從那些戰局之中逃脫，他處在虛空之中去看風揚的一生。

  ??他看見羲的師尊去世，羲建立了人族神庭，聯合一些弱小勢力，與諸神爭鋒，不過終究是自身實力弱小不堪，以卵擊石，神庭被滅，無數人族命隕，而這一次出手的是巫族。

  ??葉軒心中一個咯噔一聲，他似乎能夠看見後麵的事情。

  ??羲和風揚幾度逃亡，建立不同勢力，皆被諸神滅之。這一畫麵一直延續到風揚成神。

  ??風揚成神，有了資本，而後種道於周山，逃脫天命，與諸神戰與周山，周山破滅，混沌氣顯，風揚將萬族神靈驅逐入混沌，以自身為牢，封禁周山，化道於周山，留下一具垢身。

  ??葉軒看見，那一具垢身穿越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屠戮不同種族，巫族，神族，靈族，一個個種族被滅，而風揚的垢身也被這些種族的最後底蘊聯合以大封印之術封印於南疆。

  ??不過，終究是風揚屠戮了萬族生靈，為人族爭取了時間，萬族失了高階戰力，與人族一般，處在同一地點，人物在羲的帶領下，逐漸走上霸主地位，由此，一個時代終結，另一個時代已然開啟。

  ??而葉軒看到了這裏，一切也就全部結束了，他看了風揚波瀾壯闊的一生，也見了傳說中的羲皇的一生，羲皇名成千古，而風揚名聲不顯，唯一的名聲是屠戮萬族，成為萬古第一尊魔頭。

  ??他突然有些心酸，他不知道風揚的選擇是否正確，他屠戮了萬族之人，放在葉軒手裏，他做不來，做不出這種手筆。

  ??他抬頭看向這片天空，仿佛看見了有一張巨大的手掌正在向他抓來，他怔怔出神，他所處的時間快速後退，退到了三人徹底逃脫，入神庭的那一刻。

  ??他的魂魄逐漸從身體之中脫離，與此同時，天邊有另外一道魂魄正在一點點地進入這幅身子，終於，兩人徹底完成了交換。

  ??葉軒的魂魄看向風揚，風揚的瞳看向他，風揚看見了他，他的魂魄，真正的他。

  ??……

  ??“夜……”羲口中驚呼，他看見那個名作夜的男人的身子逐漸倒下，連忙走過去扶住他。

  ??夜緩緩地張開眼睛看向羲，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羲看了看風揚，而後說道：“他走了？”

  ??“他走了？”

  ??“你看見他了嗎？”

  ??“看見了！”

  ??“看見了就好，就好！”

  ??羲笑了笑，他扶著夜，止不住的說著：“我從他手中的骨刀，他施展的神通，他的意看見了未來！”

  ??“我也一樣！我也看見了未來！”

  ??風揚抬起頭，看向天空，仿佛在送別一般。

  ??許久之後，羲拖著“夜”走入了那神庭，而“夜”失去了葉軒的魂魄，再也無法使用那柄骨刀。

  ??骨刀中有靈存在，那靈吞噬萬族凶獸妖血而生，其凶性無人可以馴服，便是風揚能夠馴服，抬起骨刀，也如一般骨頭一般無二。

  ??於是，便將這柄骨刀擱置在南疆，隨著歲月流轉，這一柄骨刀漸漸積累塵埃，千萬年後，化為了一顆黑色石頭，又在千萬年後，有一個煉器師從此路過，將那塊石頭帶到身邊。過了千年後，一個叫做葉軒的少年從南疆而來，那妖刀重新擁有了主人。

  ??……

  ??葉軒的魂魄越飄越遠，終於，他遠離了那個時代，他重新回到了大澤之上，灰霧滾滾，有靈魂黑沙進入他的魂魄之中，增長他的魂魄，這時，他才發現他的魂魄已然虛弱無比，隨時都有可能消散。

  ??他扭頭看向身後，哪裏空無一物，哪有存在過曆史的痕跡。

  ??他轉頭看向船頭掛起油燈的老人道：“你將我帶到那些個時代，曆經過數次輪回，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

  ??老人揚起手中船槳，腳下竹筏緩緩移動，目光隱匿於那鬥笠之下，一對眸子黯淡無光，聲音緩緩飄來：“我若是能夠告訴你，何不直接與你說，何故將你丟入一個個時代，成為一個個生靈，一次次輪回呢？有這事，不是你現在就能明白的，時機到了，你便懂了。便是我告訴你，也是枉然！”

  ??“記住那些記憶，以後，你會用著的！”江火忽明忽暗，葉軒的身子漸漸消失在灰霧之中。

  ??有一雙手，破開灰霧，一道身影在灰霧之中明滅不定，正是那上古魔頭無疑。

  ??“臭小子，一定要有所選擇啊！”

  ??他的聲音被風吹散，也不見傳播出去，在他的身上，滴落著一些鮮血，有敵人的，也有他的。

  ??“看來，是時候去周山，見一見本尊了！”魔頭喃喃自語，忽而一跺腳，腳下虛空獸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很是不滿。

  ??虛空獸吞噬虛空，很快的，便從此處離開，連帶著那魔頭也是如此。

  ??漸漸的，整個大澤變得一片寧靜，時間在流逝，灰霧漸漸彌散，數日之後，這裏化為一片虛空亂流，沒有老人，沒有竹筏，沒有灰霧，也沒有萬裏無盡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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