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呢，影子隻能用“空無一物”來形容這傳說中的遺址。

  ??除了黃沙還是黃沙，連最基本的石頭都沒有，唯獨身邊這顆孤零零的胡楊給這裏添了些許綠意。

  ??“就是這裏。”脖子後麵被粗糙的麻繩磨的有些破皮，生疼。狄航淡淡說著，麵不改色。

  ??影子看了眼身邊的左一，麵麵相覷。

  ??左一掰過狄航身子疑惑問道：“你認真的？”

  ??影子從包裏掏出洛希給他的地圖，細細比對上麵和實際地方的環境。確實，圖紙上最最標誌的東西，就是自己身邊的胡楊，就連圖紙上的黃沙都被清楚的標注出來。

  ??看著圖紙空地上方顯眼的圈，就是這裏。

  ??狄航甩開左一搭在肩上的手，皺著眉頭頗為嫌棄的說著：“都說了是遺址了，還能留下什麽。”伸手扶了扶脖子後被磨破的地方：“不過他們都說這個空地隻要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

  ??影子看拉過左一，示意他看向手裏的地圖。他不可思議地接過那張羊皮卷，一步一個腳印踩過黃沙淺坑，就差把兩隻眼睛瞪出來比對這上麵的不同。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狄航的話在耳邊響起：進去就出不來了。

  ??狄航見兩人愣在原地，不禁嗤笑一聲，心中明了他們在猶豫什麽。

  ??無非是要錢，還是要命。

  ??這種明明很簡單甚至連孩子都知道的問題，但真正擺在一個成人麵前時，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猶豫，最後選擇一個萬劫不複的答案。

  ??影子和左一也明白，兩條命和一個古戈爾，到底孰輕孰重。但是這筆傭金的數字實在太大了，是他們幾輩子都掙不來的天文價目。

  ??影子聽見那孩子不屑的嗤笑，心中一瞬間五味陳雜。左一也是閉口不語，沉默著，仿佛繼續這樣下去，就會有一個兩全的答案。

  ??好貪心啊，什麽都想要。

  ??狄航這樣想著，眼裏的光掃過從沙子裏爬出的一兩隻螞蟻，將它們一腳踩死。

  ??左一看向影子，期待著一向睿智的他能做出一個決斷。

  ??半晌。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影子終於開口，喑啞的喉嚨發出生鏽般的聲音，幹澀難聽。說著，從包裏掏出一壺水喝了口解渴，後，又拿出一根極長的繩子，綁住一旁紮根在黃沙之下的胡楊。

  ??話音剛落，左一上前幫忙，使勁拽了拽繩子，連胡楊樹冠都搖了幾下後，確定那根繩子不會從樹上脫落後，才放心看了眼影子。

  ??眼裏的神情兩人都懂，多年的老朋友，很多時候，不必言說，一個眼神就可以明了。

  ??狄航見他們手裏拽著根繩子，清冷的表情漸漸充滿厭惡。

  ??“兩個被銅臭熏昏頭的傻瓜......”狄航小聲說著，盡是鄙夷。

  ??左一望向麵前連上天了的黃沙，瞥見角落裏狄航不恥的神情，盡管心中不爽，但無法反駁，畢竟這是事實。隻能泄憤地踹了他一腳：“看什麽看！小赤佬......”說完，又心虛轉過頭去。

  ??影子扯了扯拴住狄航脖子的繩子，像對待畜生一樣，冷著臉命令：“帶我們進去！現在！”

  ??狄航皺著眉頭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粘著的黃沙和螞蟻屍體，脖子後磨破的傷口越發疼痛，粗糙的麻繩磨過整圈兒脖頸兒和鎖骨，不用看都知道，已經被磨紅了個透。

  ??影子手裏的繩子像栓著畜生，時不時上下揮動，但下手還算輕，不然狄航瘦小的背上早就已經皮開肉綻了。

  ??“知道了......”狄航悶悶道。

  ??左一和影子跟著他顫巍的背影往裏走，帶著金錢的渴望和死亡的恐懼，卻唯獨沒有對狄航的同情，有的隻有對他的探究懷疑。

  ??兩個賞金獵人，才不管什麽善惡是非，泛濫的同情心隻會把自己陷入更深的絕境。

  ??很奇怪，就在三人往裏頭邁進去時，明明腳下是與周圍一樣的黃沙泥石，可就是感覺穿破了一道屏障。仿佛被隔開許久的膜被捅破。

  ??從上往下看，漫天黃沙之上，三個渺小的點在緩緩移動，如螞蟻一般排成一條線，細小的繩子拴在胡楊上，幾陣風吹過，掩於黃土之下，沒有蹤跡。

  ??狄航自顧自在前麵走著，帶著他們不知走了多久，麵前千篇一律的黃沙終於有了些許不同。

  ??左一拖著身邊的影子，看著麵前終於出現的殘垣一角，迷茫失神的眼神瞬間有了焦距，扯了扯影子的衣角，欣喜道：“看！快看！”

  ??“到了？”影子喝了口羊皮囊裏的水，舔了下幹涸的唇瓣。

  ??前麵停下的狄航朝他們點了點頭，眼睛看向影子手裏的水，稚嫩喉結下意識滾動。好渴......

  ??左一見他幹裂的嘴唇，一把搶過水壺，仰天大口喝起來，晶瑩的水順著糙黑的脖子流進衣服，又含了一大口水在嘴裏，擰上壺蓋兒，扔給狄航，眼裏盡是得瑟。

  ??矜貴的少爺任由水壺摔在地上，冷眼看著身後兩個強盜。半晌，撿起來一晃。

  ??空的！

  ??受騙的少爺怒視一眼，再次猛的摔在地上：“哼！”轉身離開，卻發現脖子上的繩子限製了他的行動範圍。

  ??一行人再往前走，前麵荒蕪殘破的地方越來越多，斷裂的牆壁，燒焦的木頭，大塊大塊的碎石堆積在一處，黃沙遮蓋斷裂的石塊，半邊的房屋裸露在外，裏麵殘破雜亂，空無一物。

  ??成排成排的房屋倒塌碎裂，缺失大片的屋頂塌在地上，一半在上，一半在下。

  ??黃沙之下，雜物之間，隱隱可見枯白。

  ??狄航在走近一些，影子才發現那是白骨，燒焦的白骨，斷裂的白骨。

  ??左一往最近的一家進去蹲下察看，從土裏刨出一截斷掉的骷髏頭骨，骨頭斷裂處的痕跡太不規則了，是被野獸一類的生物活生生咬斷的，從眼睛那裏開始的。

  ??影子心裏一沉，這裏的情況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整個鎮子全部......

  ??狄航說：“找個地方過夜吧。”清冷的神情掃過荒蕪的一切，眼裏嘲諷一閃而過，快的沒人看見。

  ??影子跟著狄航往裏走，左一隨手扔了骷髏趕緊跟上。

  ??“你對這裏很熟。”影子說，眼神緊緊鎖住狄航狹小的後背，充滿探究。

  ??聽得出，這是個肯定句。

  ??狄航也沒反駁，腳步沒停下，不知道要去哪兒，隻是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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