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卿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躺了下去，可是卻再也睡不著，隻是睜著眼睛，任由眼淚從眼角滴落到頭發裏，就這樣一直熬到了天明。

  ??長夜漫漫，可是卻有很多人都睡不著。

  ??孟知卿如此，皇上也是如此。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個人世。

  ??或許所有的人對於死亡都有一種恐懼，不管這個人是尋常的百姓，還是曾經可以呼風喚雨的一國之君。

  ??所以，皇帝也更加珍惜自己清醒的時間。

  ??晚上難得的清醒，侍疾的人都已經離開，隻有一個從小便伺候在身邊的老太監，在打著瞌睡。

  ??皇上睜著眼睛，看著眼前金黃色的帷幔，覺得自己仿佛是躺在一間黃色的棺材之中。

  ??他不喜歡這種冰冷的感覺，身上的所有器官都在叫囂著疼痛。

  ??皇上撕心裂肺的咳了幾聲，旁邊的老太監連忙起身上前，扶起皇上替他順氣。

  ??又拿了一盞熱茶，讓皇上喝下去，折騰了半日，皇上的這口氣才終於平複了下來。

  ??“小卓子。”

  ??皇上喘勻了氣，忽然叫了一聲。

  ??“老奴在。”

  ??那小卓子早已經不小了，在外麵，也是人人喚一聲卓公公的太監總管。

  ??可是在皇上麵前，他依舊是幾十年前的那個小卓子。

  ??他小皇帝幾歲，在皇帝做太子的時候就一直跟在皇上的身邊。

  ??平心而論，這些年皇上待他不薄。

  ??看到皇上這幅樣子，他心裏也是五味雜陳。不知道皇帝身死，自己這個老太監還能有幾天苟活。

  ??雖說伴君如伴虎，可是幾十年的相處，卓公公心中對於皇上，不可能連半分情感都沒有。

  ??雖不至於將他當做親人，但是也是在人世間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看到皇上如此難受的樣子，卓公公心中也不好受。

  ??“小卓子，我睡不著了。這些天睡得也夠久了，你陪我聊聊天吧。”

  ??公公答應著，眼眶卻濕潤了。

  ??“哎！”他不敢在皇上麵前流淚，連忙轉過臉去，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答應了一聲。

  ??“小卓子，我記得，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整日裏也是心神不寧那時候。晚上睡不著覺，也是拉著你說說話，有的時候說著說著天就亮了。”

  ??“現在，有的時候我都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當年。”

  ??卓公公笑了：“歲月不饒人啊。現在太子都已經比皇上當年年歲大了，孩子們漸漸長大。人能不老嗎？”

  ??“是呀。”皇上歎了口氣：“有的時候，我也在想，這大好的江山，祖宗的基業傳到誰手裏才不算浪費。”

  ??聽皇上話風一轉，居然轉到了這個上麵。卓公公心中一驚，連忙跪下身去。

  ??宦官不得議政，這是皇宮裏人盡皆知的規矩。

  ??“小卓子，你起來，現在我們就當是老哥倆聊聊天兒，想來也是好笑，這麽多年，身邊的人敬我怕我，可是真正交心的人了，又能有幾個？”

  ??“你我二人，這麽多年也算是相互陪伴著走到現在，我想聽你說說。”

  ??“你也別裝糊塗，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宮中，耳聰目明，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說說吧，不礙事的。”

  ??卓公公看了看身旁的皇上，他曾經見過這個人少年時的意氣風發，也見過他剛剛當上皇帝時的威風凜凜。

  ??而現在，他隻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卓公公歎了口氣，說到：“依老奴之見，太子殿下仁厚，這些天在皇上身邊，也是盡心盡力，您將江山傳給他，他必定會愛民如子。”

  ??“至於二皇子，為人機警，之後也必定會輔佐太子成事。現在這樣的安排，就已經很好。”

  ??哈哈哈，皇上忽然間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成了劇烈的咳嗽。

  ??卓公公嚇得連忙跪倒在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舉過頭頂遞給皇上。

  ??皇上平息了一陣，擺了擺手，讓卓公公起身，拿那手帕擦了擦嘴，然後遞還給卓公公。

  ??公公將那手帕收回，看到那雪白的帕子上麵沾了些血絲。生怕被皇上注意到,連忙塞到了袖口中。

  ??“你呀，你呀，都已經跟你說了，讓你說句實話，你還是如此的不老實。”

  ??“老奴，老奴說的就是實話，不敢有任何欺瞞啊。”

  ??皇上重重的歎了口氣：“太子表麵仁厚，實則心思深沉，朕見他雖然日日在朕榻前侍奉，卻看不出半分真心”。

  ??“至於二皇子，就算是沒有先前的事，朕也知道，他對朕早有不滿，記恨朕將這天下傳給太子，可是朕，又能有什麽辦法？”

  ??“這皇帝的寶座隻有一個。朕無論怎麽分也不可能遂了每個人的心意不是？”

  ??“皇上言重了，朕看兩位皇子這幾日對於皇上都是盡心盡力，您沒看到，二皇子這幾日的眼睛都哭腫了，太子也是日日處理完前朝的事，便第一時間趕過來。”

  ??“皇上，您在病中難免想的多些，可是以老奴看，兩位皇子都是極好的。”

  ??對於卓公公的這番話，皇上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又自顧自的說：“若是朕另外還有一子，將皇位傳給他，你覺得怎麽樣？”

  ??卓公公沒敢答話，心裏卻是驚恐的要命，皇上所言，若是真，那他聽到這些話，便是窺探了皇族的秘密，罪該萬死。

  ??皇帝所言若是假，自己不管說什麽，都是大不敬的罪過，如此思前想後，倒是始終沒有答話。

  ??皇上有些艱難的抬頭，看著卓公公：“朕問你話，為何不答？”

  ??“老奴，老奴不知。”

  ??皇上歎了口氣：“你以為朕在誆你？”

  ??卓公公沒有答話。皇上又接著說：“朕還有一子，就在這朝堂之中，比太子和二皇子都優秀得多，你猜猜是哪個？”

  ??卓公公又想跪下身去，“老奴不敢妄加猜測。”

  ??“都已經說了，這裏沒有別人，你坐在一旁，坐住了，朕細細將原委告訴你。”

  ??卓公公覺得自己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他不想坐在這裏聽皇上講解皇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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