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楓說完，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有人說，高論。

  ??有人說，高明。

  ??有人說，精辟。

  ??大家都被一股豪情激動著……

  ??林長楓坐了下來，扭頭悄悄對白璐瑤說：“我實在受不了這裏的酸腐氣味了，原以為文人堆裏才會有臭氣熏天的酸味，想不到貴黨裏也興這一套。”

  ??白璐瑤故意裝作沒聽見，瞟了林長楓一個白眼。

  ??此刻的錢亦文就坐在他倆斜對麵，對於這個坐在白璐瑤身邊的林長楓，自打他一進門時，自己就一直在不經意間觀察著。對於林長楓的身份和經曆，錢亦文此前也從鳳姨口中多多少少聽說過了一些。他內心一直想見識一下這個年輕人，今日一見，果然風度俊逸、沉著內斂，頓時又多添了幾分好感。

  ??沙龍間隙，錢亦文朝著鳳姨點點頭示意了一下，二人端著酒杯一起走到了白璐瑤和林長楓身邊。

  ??“璐瑤，聽說你剛剛結交了一個男朋友，怎麽不想向我們引薦一下？”鳳姨一過來就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了林長楓一番。

  ??白璐瑤被這麽一說，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紅著臉指著身旁的林長楓向二人介紹道：“他就是林長楓，我跟你提起過的。”

  ??林長楓分別向鳳姨和錢亦文握了一下手，說了聲“您好。”

  ??“你好，我是鳳姨，這是錢先生，最近經常聽璐瑤念叨你，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

  ??“嗯，確實不錯。”錢亦文也接過鳳姨的話茬，笑道：“特別是你剛才那番話，很有見地，很有說服力啊。”

  ??“錢先生過獎了，隻是一些肺腑之言，我想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應該都能講得出來。”林長楓一副謙遜的模樣。

  ??“走，璐瑤，我們到後麵花園看看去，讓他們倆單獨聊會兒。”鳳姨不由分說便拉著白璐瑤的手，向院子後麵走去。

  ??林長楓和錢亦文在目送倆人的離去之後，又接著繼續閑聊，話題跳躍，天南地北，無所不聊。這時陳琪美也托著酒杯走了過來，他們聊日本的野心、聊美國的政治，甚至聊到了巴黎的浪漫……

  ??聊著聊著，陳琪美突然話題一轉說道：“林老弟，我相信你也應該猜到我是什麽人了。”林長楓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先生應該是革命黨人。”

  ??“沒錯，我是革命黨，受孫先生的指派來上海從事革命活動。通過白璐瑤同誌的介紹，你的情況我們基本上了解得很多了。聽你剛剛的這番言論，我能看得出來，林老弟也和我們一樣，是不滿清廷的，也是同情革命的，至少在心裏對我們是沒有敵意的。林老弟思維敏捷，深知民族大義，正是我們革命者的理想人選，我想代表同盟會上海分會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成為我們中的一員，和我們一起推翻滿清王朝的統治，不知道林老弟意下如何？”

  ??林長楓聽了有些詫異，心想，這樣就算拉人入夥了，這也太草率和兒戲了吧，如果自己現在立馬答應的話，就等於是進入革命者陣營，況且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灑脫慣了，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加入什麽組織。

  ??此刻，麵對陳琪美向自己發出邀請，這林長楓既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不同意，隻是在若有所思的在想著什麽……這讓錢亦文感覺有些奇怪，他再次出聲提醒：“林老弟，林老弟？在想什麽呢？”

  ??“啊？哦！”沉默良久的林長楓終於回過神來，他看了錢亦文一眼，緩緩說道：“承蒙陳兄看得起我，我很是感謝。對於革命黨人的所作所為我很欣賞，並且深感欽佩，現在的中國正是有你們這些革命黨，才有了希望。不過很抱歉，我想，我目前暫時還不能加入貴黨”。

  ??陳琪美和錢亦文對於林長楓斷然拒絕了邀請，感到非常納悶，通過他們這段日子以來的觀察和了解，特別是在假鈔這件事上，林長楓的思想還是很進步的，而且對革命事業也是抱著同情態度的，況且剛才林長楓自己也說了，很是欽佩革命黨的所為所謂，可這家夥為什麽就不同意加入進來呢？

  ??錢亦文忍不住問道：“林老弟，你為什麽不同意加入我們呢？你應該知道，這中國的曆史，遲早將會因為我們而發生改變，這個世界終將因為我們的努力而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會卷進來，這也是無法阻擋的曆史洪流！”

  ??林長楓打心眼裏不得不承認，從事這種革命工作的人都仿佛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感染力。錢亦文所說的每句話，每個字，在特定的語氣渲染下，都好似有一種令人心潮澎湃的魔力。

  ??陳琪美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這個挺拔的年輕人，那與他年齡不相稱的遇事不驚和沉著冷靜，讓他感到很是詫異，他仿佛對錢亦文這種帶有巨大感染力的話語似乎天生有著很強的免疫力……

  ??“錢兄，我當然相信，中國的曆史將會因為你們的努力而發生改變，目前的中國已經到了迫切需要變一變的時候了。我對你、對你們所有的革命黨人沒有偏見。但是我對你們革命黨的某些主張有些不太認同，所以還希望你們能夠諒解，不過你們始終會是我的朋友！”

  ??林長楓這麽一說，陳琪美錢亦文總算是明白了。事實上，這些年在他們發展革命黨人的過程中，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情況。就有點類似於像實業家張騫這樣的一些人，大家雖然不至於親如兄弟，但還算是同一戰線的人，很多時候還有往來。除了某些問題上的分歧之外，他們與革命黨人的主張還是一樣，那就是中國必須改革。

  ??他們對林長楓的這種想法還是理解的，不過陳琪美錢亦文還是想搞清楚林長楓到底對革命黨的哪些主張不太讚同。

  ??“那麽不知道林老弟對我們的主張有哪些地方不讚同呢？”

  ??林長楓沒有講話，他踩滅了剛剛丟下的煙頭，說道：“首先我就不同意‘驅逐韃虜，恢複中華’這句話。雖然說滿清是在兩百多年前入主中原，以異族的身份統治了兩百餘年，可這都兩百多年過去了，滿人也早就融入了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滿清都可以容得下其他的民族，難道我們就容不下嗎？難道就因為是滿清統治就不是中華了嗎？你們所說的恢複中華，無非是恢複漢人對中國的統治地位。你們還要驅逐韃虜，打算把他們驅逐到哪兒去呢？東北老家？或者驅逐到沙俄去？這不成了分裂國家了嗎？如果是這樣。我想全中國人都不會同意這一點，這是要被曆史詬病的！”

  ??陳琪美和錢亦文表情嚴肅，沉默良久，顯然是被林長楓說的話給愣住了，他們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看他倆沉默不言，林長楓接著又說道，“我除了不同意這個主張之外，我還想問錢兄兩個問題。你們把腦袋別在護腰帶上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不甘心被滿清統治？還是想要由自己來掌握話語權，打算自己來決定這個國家的前途和命運？如果革命成功了，你們打算怎麽治理這個國家？有具體方案和規劃嗎？”

  ??這次，陳琪美和錢亦文真的傻了。他們以前一直都隻是熱血沸騰的喊著一句句口號，在林長楓抽絲剝繭般的分析和質問下，竟然感覺是破綻百出，不僅僅是破綻百出，這還牽涉到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

  ??而林長楓後麵問的兩個問題，他們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或者他們根本就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是啊，難道我們真的隻是不甘心被滿清統治，想要自己掌握話語權？如果是這樣，那麽別人憑什麽跟著我們一起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別人憑什麽支持我們的革命行動？

  ??想著這些問題，陳琪美和錢亦文陷入了沉思之中……

  ??天色已晚，林長楓看了看腕間的手表，時間已經不早了，估摸著白璐瑤應該也快要過來了，便也不想再打擾，正準備移步時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轉頭看見鳳姨和白璐瑤走了過來，便對陳琪美和錢亦文婉轉地說道：“我剛才的說的幾個問題，希望你們也能夠加以重視，關於加入貴黨這件事情也容我再考慮考慮。”

  ??林長楓沒有把話說死，他不想因此事跟革命黨鬧不愉快，畢竟大家都有著共同的目的，在麵對滿清王朝的立場上，大家的態度是一致的，正所謂求同存異嘛。

  ??此時的革命黨在組織上是鬆散的，沒有明確的革命綱領，成員也十分複雜，盡管他們的出發點和貢獻是不容置疑的……

  ??繁華的南京路，香風撲麵，氣派卓然。沙龍結束後，林長楓跟白璐瑤手牽著手來到了這裏。路過一家影院，門前掛著兩幅巨大的電影海報，《西廂記》和《白蛇傳》。

  ??“你喜歡看電影嗎？”林長楓問。

  ??“常看。”

  ??“這兩部如果你要選，你選哪一步？”

  ??“你猜，我會選哪一部？”

  ??白璐瑤調皮地向林長楓眨了眨眼。

  ??“是《西廂記》，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崔鶯鶯嘛。”林長楓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

  ??白璐瑤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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