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凸版。”

  ??從罐裏拿出的手上沾滿了紅色的油墨，宋一手把那手撚到廣告紙的背麵。

  ??不一會兒，那隻看上去幹瘦無比的手便被印了下來。

  ??“看著。像這樣在凸起的地方沾上墨印刷的就是凸版。你應該知道，印刷報紙時，都是工人們一個個挑選出鉛字，排好版進行印刷的，就是那種方法。說的再白點兒，跟小時候時做的甘薯印模結構是一樣的。”

  ??“爹，那是過去。現在哪兒還有人用什麽甘薯印模呀。”

  ??白璐瑤一個人在那哧哧地笑著。宋一手毫不在意，仍用那張死認真的麵孔對著林長楓。不知為何，他又伸出那隻仍沽滿墨跡的手。

  ??宋一手把張開的手指並攏，像把刀那樣比劃了一下。

  ??“看，這樣你就能注意到手指間和掌紋裏還滿是墨吧。這樣一弄，……”

  ??他就那麽把並攏的手又一次按到了紙的空白地方。“再使勁用力……”

  ??說著，宋一手把右手放在按住紙的左手假肢上，使勁兒壓了壓。

  ??等手拿開後，再看紙上，這回出現的一個紅白色手印同先前的手印正好相反，就像剛才那個的底片一樣。不僅五個手指的輪廓，還有感情線、生命線等，甚至是手掌的細紋也被清楚地印了下來。

  ??“這就是凹版印刷。方法就是在凹處留有油墨，再印到紙上。”

  ??“就跟銅版雕刻術或蝕刻術一樣。”

  ??白璐瑤從一旁為林長楓做了補充說明。所謂的銅版印刷，就是在聚乙烯版上用磁針刻出圖案，倒上墨，把紙按在上麵進行印刷。林長楓立馬想起以前在美國上手工課時好像自己學過，白璐瑤的這番說明對他來說很容易的就懂了。

  ??可是宋一手卻歪歪頭，看著白璐瑤說：“啥？那個啥銅版……？”

  ??“得了，得了，都是老頭子了嘛，不知道也沒什麽。”

  ??白璐瑤笑著，拿起剛印好的那張手印說：“咦，爹你看，你的生命線，怎麽這麽短呀。看來，你可要小心，怕是來日不長了啊。”

  ??“那當然了。天天都有人管著，這深更半夜的，還要偷偷摸摸跑到這荒郊野地，被自己的千金來去使喚。就是想活長點兒，也活不了呀。我求你以後要對我好點兒，以後可別再煩勞我了。”

  ??“好了，好了，再給他講講下麵的平版吧。”

  ??白璐瑤像哄小孩似的說，把水端到宋一手麵前。

  ??宋一手衝林長楓聳了聳肩吱牙做了個鬼臉，接過杯子。

  ??“注意，要好好看。”

  ??宋一手說完，把右手食指浸到杯中，示意林長楓伸出左手，在他左手掌上劃了個大大的圈。接著，又讓林長楓把那隻左手像自己剛才那樣浸到杯子中。等手上沽滿墨之後，又那麽按到紙上的空白處。這次，手印的中間畫了一個白色的圓圈。

  ??“這墨，一般都是用油做的。一旦在平平的版上潑上水，由於跟油的排斥性，那一部分就沾不上墨。平版就是利用這個方法往紙上印刷的。”

  ??明白了。經宋一手這麽一番簡單的實驗，三大版式的區別林長楓就很快就搞清楚了。

  ??白璐瑤掏出一張白色的巾帕替林長楓擦掉手上的墨水，旁邊的宋一手見了連忙打趣道：“哎呀，有了心上人就忘了我這個老子了，我這個女兒可真是白疼了。”

  ??“爹，瞧你說的。”白璐瑤嘟囔著嘴，嬌羞地說道。林長楓也在一旁憨憨地笑了起來。

  ??宋一手一邊用剩下的廣告單擦手，一邊說道：“言歸正傳。剩下的那種孔版，就是在版上開個孔，從上麵滴墨。以前的蠟版印刷，就是用的這個孔版。”

  ??“簡易油印機也用的這種法子。”

  ??白璐瑤生怕林長楓聽不懂，又從旁邊做了淺顯的說明。

  ??“不過，孔版印刷效果不太好，而且不適合大量印刷，所以現在商業印刷上基本不大使用了。”

  ??“這樣，剩餘的三種就被稱作三大版式了，對嗎？”

  ??“正是那樣。順便說一下，凸版和凹版，因為必須在金屬版上雕刻圖案，那就得花些功夫和費用。而平版隻需要在平平的版上加點兒水就行了，製版和複版都非常方便。你看，這種平版印刷術的代表就是offset式印刷。”

  ??老頭站到離他最近的一台機子前，打開側邊的一扇五十厘米見方的金屬板門。

  ??“你瞅瞅。”

  ??隻見裏麵大大小小幾個滾子上下交錯排在一起。“最上邊那個小的是油墨滾子，下邊那個是水滾子。用這兩個滾子把墨沾到定版的大滾子上，再印到它下邊的橡膠布上。然後再往紙上印。”

  ??“哎——難道不是直接從版上印到紙上嗎？”

  ??“對的。先讓墨離開版，然後再印到紙上。off和set組合起來，這就是offset式印刷。”

  ??多麽簡單的命名呀。林長楓不禁有點兒掃興。

  ??“這種平版還有剛剛介紹的凸版，都是把墨潑在一個平麵上，所以不論怎麽做，墨的濃度都會一樣。這樣的話，很難表現出濃淡來。因此，就隻有通過小點的大小來代替色彩的濃度。”

  ??“哎，這就跟報紙上放大的照片是一樣的。”白璐瑤又特意說明了一下

  ??宋一手拿起工作台上放著的放大鏡和廣告單，走了過來指著手上的廣告單說到：“你看，上麵的這些小點都是用網板放在版上印出來的，我們通稱網點。你用放大鏡來看看。”

  ??林長楓接過遞來的放大鏡朝那張廣告單看過去。

  ??真的。那看上去的一條條細線，都是四種基色的小點的集合。

  ??“但是——”

  ??宋一手舉起食指，高聲說道：“這要是凹版印刷的話，油墨量就可以根據原版上所刻凹坑的深淺來調節，濃淡也就能自由地表現。因此，印刷照片時經常使用凹版。就像你平時最喜歡的電影海報，那上麵的美女就是這樣印出來的。”

  ??“哼——，林大哥難道還有這種樂趣呀？”

  ??白璐瑤像求證似的，抱著胳膊衝林長楓瞟了一個白眼。

  ??“沒有，絕對沒有！我可是從來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畫報的。”

  ??真是的，自己幹嘛要這麽急著解釋呢，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完以後林長楓暗自在心裏思咐道。

  ??而那位潑人一身髒水的宋一手，卻象沒聽到身邊這兩人剛剛的對話一樣，自顧自地拿過一張一萬元的真兌換券。

  ??“你看，就是因為這凹版印刷時的墨很多，凸起來的緣故，才有了這票子上的沙沙的手感。”

  ??宋一手說完，用指尖啪地彈了一下兌換券上的人頭像。

  ??“明白了吧，小子。我剛才介紹的凸版、凹版、平版等所有的印刷方式，在這張票子裏通通都用上了。”

  ??宋一手又一下子翻過紙幣反麵。

  ??“背麵，雉雞跟文字是凹版一色，印章是凸版一色，底兒是平版三色。每種顏色都各製了一塊原版，所以這上麵不管怎麽用放大鏡看，網目呀啥的一個也看不見。因此，那一根根的線印得都非常清楚漂亮。”

  ??確實如此。不管怎麽死盯著細細看，那張真鈔上都看不出有廣告單上那樣的網點的集合。

  ??“那就是說，要想印的跟真鈔一模一樣的話，就必須反正麵都各做出十五種顏色的原版，用那三種印刷方式來印，就可以了是吧？”林長楓問道

  ??“你真是太太幼稚了，林大哥。”

  ??白璐瑤做足了勢搖著頭說。

  ??“怎麽，就這樣還不行？”

  ??聽林長楓這麽一說，宋一手在林長楓麵前晃了晃著他那關節粗大的手。

  ??“不光是原版，這印刷方法也很特殊呢。還要把三大版式特別區分開用。如果用普通的方法做凹版原版的話，是上不了那麽厚的墨的。要做成深凹版——先製出刻度比普通版深的版，再通過高壓把墨印到紙上。”

  ??“噢” 林長楓總算明白了。要是紙幣上那種手感能用普通凹版印刷就能製出的話，宋一手也不會特意用自己的左手假肢在銅版上刻什麽人頭像了。

  ??“而且——”

  ??宋一手說著，像是有些急不可耐似的探過身來。

  ??“不僅是版的刻度深，你看，這人頭像的眼裏還有些細線，一毫米寬度裏就有十一根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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