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唔啊啊啊啊啊啊……”

  雙手支撐著洗手間的牆壁，段杉杉弓著腰臉朝下，衝著抽水馬桶吐了個稀裏嘩啦，酒精混合著食物的殘渣以及胃液從喉頭噴湧而出，劈裏啪啦地落在馬桶裏。

  ……真是的，有多久我沒有喝得這麽狼狽了？

  恍惚中，仍舊有一絲清醒的意識殘留在腦子裏，他一點一點地慢慢回憶著今天的經曆，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先是在大排檔上喝了好幾杯真露酒？隨後在到這家練歌房，又喝了不少啤酒？

  中間間隔了半個小時的緩衝，本來應該沒事的，大概是因為李尤希遞過來的那杯酒壞了事吧？

  那杯酒剛入口，他就本能地感覺到味道有些不對，仔細一看，大酒杯裏麵還裝著一個小酒杯——然而當時朝他敬酒的淩星寧已經一仰脖把手裏的威士忌喝光了，並沒有給他猶豫的機會，於是他也喝完了那杯“杯中有杯”的怪酒。

  隨後，又和誰喝了幾杯酒？再然後，記憶就已經模糊不清，隻剩下一片漆黑……

  直到剛才，哇啦哇啦吐完這一大堆，才稍微恢複了一點點理智。

  好累……

  好困……

  好想找個地方躺下來，啥都不管了，就這麽睡上一覺……

  身體已經在抗議，但是僅存的理智卻告訴他——不能倒在這裏！

  ——真可惡！

  段杉杉扶著牆壁，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出洗手間。

  扶牆而立，閉目咬牙，調整呼吸，竭力控製已經飄飄忽忽的身體重心……

  從對麵洗手間推門出來的奶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畫麵。

  ——這是，喝高了嗎？

  她愣了一秒，走近段杉杉身邊，關切地問道：“歐巴，你沒事吧？”

  “沒事……歹膠卜……肯擦那……don’t__me……”

  回答她的是，中日韓英四種語言，都是同一個意思。奶茶忍不住掩唇而笑，但是四倍率的“別擔心”並不能真的讓她就此放心。

  於是她輕輕地攙起段杉杉的一隻胳膊，笑道：“歐巴，還是讓我來扶你吧……”

  昏昏沉沉的段杉杉順從地借勢倚上她的肩頭，在她的引導下踉蹌著朝他們那間包房走去。

  在包房門口，奶茶停下了腳步，望了望緊閉的門扉，躊躇要不要將已經醉成這幅模樣的段杉杉架進去……這家夥喝酒好像從來不會推卻的樣子，今晚就沒見過他舉起酒杯時猶稍微猶豫的時候——真是的，酒癮就那麽大嗎？

  要是進門後還有人找他喝酒的話，再繼續喝下去，對身體不好吧？

  不如，先找個地方讓他休息一下？

  瞥見對麵另一間空著的包房門戶洞開，奶茶沒多考慮，小心地扶著段杉杉走了進去。

  進門的同時，她摸索著把屋內的效果燈打開了，然後將段杉杉安置在沙發上。

  因為剛才去洗手間補妝，所以此刻肩上正掛著她的雙肩小背包，她摘下包，摸出一小包濕巾，打算給段杉杉擦把臉，結果發現這家夥胸前的衣襟上還有一大片濕漉漉的酒漬。

  段杉杉今天穿著的，是一件長袖衛衣。掀起下擺一看，裏麵啥都沒有。

  無奈地翻個白眼，歎了口氣，奶茶起身，去把屋門給關上了。

  隨後回到段杉杉的身邊，嚐試著將對方的身上那件衛衣脫下來。

  渾渾噩噩的段杉杉倒是很乖巧，順從地配合著奶茶的動作依次抬起手臂和脖子，奶茶順手將衛衣展開，鋪在另一張沙發上。

  五月初的天氣已經不冷，光著膀子的段杉杉像是毫無知覺。

  奶茶拿起濕巾，仔細地擦拭著對方的臉頰、下巴、脖頸，然後逐漸往下……

  當冰涼的濕巾和柔滑的指尖略過某些敏感的區域時，段杉杉下意識地有了反應，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攬在女孩的腰後。

  兩臂稍一用力，女孩便不由自主地朝前趔趄，然後雙膝一軟，夾著段杉杉的大腿，跪坐在沙發上。

  背後的那雙手，還在試圖進一步縮小兩人之間的距離……女孩歎口氣，低頭湊近段杉杉的耳旁，輕輕地抗議道：“歐巴……別鬧……”

  段杉杉那雙手，似乎暫時老實下來了。

  於是繼續擦拭，奶茶擦得很細致，一張濕巾擦完了扔到桌上，換一張再重頭擦一遍……

  “奶茶啊……”

  半包濕巾都快用完了的時候，似睡非睡的段杉杉忽然開口了。

  “麽呀？”

  “那天晚上，你親了我……為什麽，第二天態度就變了……變成，和從前一樣了？”

  沒有回答，奶茶定格了很久，段杉杉倒也沒有催她，而是耐心地等候著，或者是……睡著了？

  “歐巴，你喜歡我嗎？”

  沉吟半響，奶茶柔聲問道。

  這一回，輪到段杉杉宕機了，過了好久，他才嘟囔著說：“不知道……我不知道……或許，是喜歡的吧……你呢？”

  “是嗎？好吧，那麽，我也，我也不知道……”

  “……喔。”

  幾分鍾過去了，女孩依舊沒有聽到期待中的下文，倒是段杉杉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放鬆下來。

  女孩側著腦袋，躲在垂下的頭發後麵，一雙反射著淡綠色光彩的眼睛，靜靜地打量著麵前的男子。

  “可是，我卻知道，我還沒有考慮結婚那種事情啊……”

  “我也不打算……現在就徹底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呢……”

  “……聽說，歐巴你家裏的父母，都盼著歐巴你早點成家？”

  “萍萍姐，其實也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呢……她說，如果我願意……的話，她會找你們兩家的家長，把事情說清楚……把責任都攬過去……”

  “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呢……歐巴……”

  “……抱歉啊歐巴，如果和我交往，一定……會讓你很為難吧？”

  女孩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思索，也像是早已經出神了，視線在男子的臉頰上停留了很久，輕輕地，有一句沒一句地，自言自語著。

  男子仰頭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閉著雙眼，對女孩所說的這些話，並沒有任何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攬著女孩的那雙手，再次向內收攏。

  這一次，女孩沒有再度抗拒，她順勢俯下身，將額頭抵在男子的肩膀上。

  昏暗閃爍的效果燈虹光裏，兩個模糊的身影，終於悄悄地，依偎在一起……

  p.s.標題典出鬱達夫的《釣台題壁》，原文為：

  不是樽前愛惜身，佯狂難免假成真。

  曾因醉酒鞭名馬，生怕多情累美人。

  劫數東南天作孽，雞鳴風雨海揚塵。

  悲歌痛哭終何補，義士紛紛說帝秦。

  這裏截取三、四句各半拚湊，再改動了一字，以貼合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