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出兩步，金瑉旭的腦子裏就已經明白過來，大概是自己誤會了。

  屋內彌漫著那股濃鬱的中藥味道，讓他瞬間就想起了下午的同仁堂之行，順帶著也就腦補出了被劉可韋的背影所遮擋的“事實真相”。

  隻不過，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腦子裏雖然明白過來，但肢體反應卻沒那麽容易跟得上。他想要來個急刹車，這個指令從在意識裏出現到肢體試圖實現，已經至少有了一兩秒的延時。而當劇烈奔跑的雙腿臨時接到“中止”的指令時，受到慣性作用，他磕磕絆絆地失去了平衡。

  客廳的大理石地板，很光滑。

  拖鞋鞋底與地板之間的摩擦力，是有限的。

  於是——“啪嘰”一聲，他就那麽幹脆地摔倒在客廳中央，距離劉可韋和Sunny兩人一米多遠的位置。

  更糟糕的是，進屋時時他喊出的那一聲“愛洗白”，將劉可韋和Sunny的注意力，瞬間就吸引過來。

  Sunny用左肘撐起上身，探身望去……

  劉可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愕然轉身……

  “瑉旭歐巴，出什麽事了？讓你這麽激動，摔疼了嗎？啊，你眼睛怎麽那麽紅？”

  Sunny的觀察力很敏銳，幾乎到了見微知著的地步。

  “……呃，沒什麽。”

  金瑉旭換忙低頭回避，下意識地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眶。

  “我剛才在外麵抽了根煙，正好吹來一陣風，熏到了眼睛……”金瑉旭支支吾吾地辯解。

  “我怎麽記得瑉旭歐巴你是不抽煙的？”Sunny納悶地問。

  “嗯，我確實沒有煙癮，不過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抽一兩根解悶。”

  金瑉旭不是一個習慣於撒謊的人，而撒謊這種事往往是當你開了一個頭，以後就要用更多的謊言去圓它，從而露出更多的破綻。

  “我不信，瑉旭歐巴你的煙盒呢？拿出我看看。”

  “正好抽完，所以扔了。”

  “扔哪兒了？”

  “……垃圾桶。”

  “帶我們去看看。”

  “哎古，我記錯了，剛才隨手扔到樓下去了……”

  “那麽，打火機呢？”

  “……和煙盒一起扔了！”

  金瑉旭支支吾吾，言不由衷，前言不搭後語。

  Sunny和劉可韋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是很有眼色的人，這時已經能輕易斷定，金瑉旭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狀況。

  “對了，我剛才好像聽到有誰在罵人，你聽到了沒有啊劉製作？”

  Sunny板起臉瞪著金瑉旭，但沒過幾秒鍾忍不住噗嗤一笑，側頭假意詢問劉可韋。

  劉可韋重重點頭，一臉心領神會：“沒錯，我也聽到了。”

  “是你嗎，瑉旭歐巴？”Sunny眨巴眨巴眼睛，眼神純真無辜。

  金瑉旭臉頰抽了抽，想要否認卻無可抵賴，愣了幾秒後點了點頭。

  “你是在罵我呢，還是在罵劉製作？”

  Sunny步步緊逼，金瑉旭已經處於懸崖邊緣，退無可退。

  “我罵剛才屋外的那陣風，因為眼睛被眼熏疼了，所以很生氣……”

  金瑉旭還在硬掰。

  哎西和哎西吧不是一個語境，前者隻是表達驚歎驚奇時，類似於中文裏“哎呀我去”的語氣詞；而後者則是“哎呀臥槽尼瑪隔壁”。

  作為idol通常是不可以隨便在公共場合說哎西吧這種粗口的，不過哎西就沒那麽嚴重了——舉個例子，幾年後允兒上快本宣傳武神趙子龍，被節目組忽悠了帶著眼罩過獨木橋。節目組給她看的獨木橋，懸空架在兩棟樓的天台之間。而當她戴上眼罩後實際上走的是放在天台樓頂距離地板不超過一米而且還布置了厚厚海綿墊的另一處，她膽戰心驚地爬完，摘下眼罩看清楚情況，忍不住哭笑不得地說了一聲“哎西”，s.m.公司事後也沒有要求剪輯刪除，直接就播了出來。

  如果事實像金瑉旭說的那樣，那隻是說一聲哎西就足以表達的程度，通常不需要用哎西吧這麽極端激烈的語氣。

  除非是風把帶著火星的煙灰吹到他臉上或者眼睛裏，燙著他了，這時候用哎西吧才勉強說得過去。

  這種初級韓語常識，就連劉可韋都懂，Sunny又怎麽可能會被瞞得過去？

  “瑉旭歐巴，你要不告訴我實話，我就告訴叔叔——你在我麵前說了‘愛洗白’。”Sunny撇撇嘴，給出了一個看似不知所謂的威脅。

  作為公眾人物，“愛洗白”是idol在公開場合絕對不能說的禁忌。而idol也是人，一旦在私下場合裏說慣了或者聽慣了的話，說不定什麽時候不小心就會從嘴裏冒出這個字眼來。

  因此，s.m.公司有嚴格規定，經紀人和助理一律不允許在藝人麵前提到這個詞。

  金瑉旭在s.m.公司裏呆了九年，他入行的時候，正是Sunny的叔叔李秀滿擔任社長的時代，那時候s.m.公司的規模比現在還小得多——雖然現在也隻有上下幾十號員工（不包括藝人和練習生）。

  換句話說，李秀滿也可以算是親手發掘和栽培金瑉旭的那個人。

  如果有“暴君”和“教父”之稱的李秀滿，知道金瑉旭在他侄女也是公司藝人的麵前說粗口，絕對會把金瑉旭叫去辦公室訓斥一兩個鍾頭。

  李秀滿現在已經退居幕後，除了衣缽弟子寶兒之外基本不再過問別的事。s.m.公司的其他藝人，就算想和李秀滿見個麵都不容易，但作為親侄女，Sunny顯然是另一回事。

  當然，Sunny隻是開玩笑，她的性格沒那麽八婆。隻是想小小的嚇唬一下金瑉旭，看看能不能詐出對方的實話來。

  “隨便你吧，這次回首爾，我已經打算要辭職了。”

  金瑉旭一聲不吭地沉默了數十秒，然後冒出來一句讓Sunny大跌眼鏡的話來。

  “什麽！瑉旭歐巴你要辭職？這麽突然！”Sunny掩口驚呼，眼睛圓瞪，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所以，其實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對吧？能告訴我嗎？”

  她還沒加入s.m.公司的時候，金瑉旭就已經在公司裏服務了好幾年。這位經紀人歐巴為人認真、穩重、負責，深得公司高管的器重。而且他的中文掌握程度幾乎可以吊打公司上下除了張力尹、周覓、宋茜之外的所有人——包括Henry和Amber這兩位加籍華裔和美籍華人在內。

  此外，對中國大陸的社會關係和娛樂圈也非常熟悉，s.m.公司旗下藝人在大陸上的行程，包括演唱會、綜藝節目、廣告代言等等，基本都是由他出麵聯係張羅的。

  作為Sma的實際負責人，金瑉旭現在忽然提出要辭職，想必會引發公司內部一起不小的地震反應吧？

  Sunny甚至覺得，全公司上下大概都找不出一個能夠在專業能力上完全取代金瑉旭的候選者。

  金瑉旭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你還是別問了——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你也幫不上我的忙。”

  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打開櫃門，從冷藏室裏摸出了一小瓶燒酒，擰開瓶蓋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