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這首歌原版的編曲背景，因為電影劇情的緣故，曆史定位是秦代。可是我們遊戲這個廣告的故事劇情，比秦代還要久遠得多，差不多是華夏文明的發源點。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聽起來感覺會更古樸、更原始的編曲版本。”

  與妻子不同，金正培並沒有獨立辦公室，而是在錄音棚隔壁的辦公大廳裏用鋁合金、板材和厚實的玻璃門等裝潢材料分割出來的一個半獨立隔間。

  這種隔間的隔音效果還不錯，關上玻璃門之後，屋外的聲音基本都聽不見了。可隔間畢竟隻是隔間，空間逼仄的問題是免不了的。

  段杉杉和金正培的體型都稱不上瘦削，擠在同一張雙人沙發裏，兩人都感覺手腳有點兒伸展不開。

  之前與金妍政聊遊戲配樂的時候，有大量的遊戲截圖和段杉杉自己找來的遊戲原聲做參照，對口語交流的障礙被降低了很多。而與金正培談起《焚心以火》的編曲的時候，很多需求都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要完全依靠於口語交流。

  段杉杉那半吊子的韓文水準，就成了一個難題。

  幾次辭不達意或者直接蹦了成串的中文之後，段杉杉有點狼狽地問起了s.m.公司是否有中文翻譯。

  有，不多，而且應該都在忙著。沒有事先預約，用突發狀況來打亂別人的工作計劃，可能會比較失禮。

  金正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角質眼鏡，笑嗬嗬地說道。

  那該怎麽辦？段杉杉愁眉不展地抓耳撓腮。

  別擔心，你的韓文口語日常交流已經問題不大，隻是牽涉到一些比較冷僻的專業術語的時候我們才會溝通不良。這種小問題其實也不一定需要別人來幫忙翻譯，我們自己就能解決。

  金正培一邊說，一邊從兜裏摸出自己的手機，解鎖，翻頁，找到並打開了一個軟件。

  “寇傑瑪。”

  將手機放在自己嘴邊，金正培說了句韓文，然後將手機遞到段杉杉的麵前。

  軟件界麵上的翻譯結果一欄，寫著三個漢字。

  “別擔心。”

  哇，好神奇！手機軟件竟然還有這麽先進的口語翻譯功能？作為極度依賴計算機而基本不怎麽用手機的死宅，段杉杉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我的手機也能裝這個軟件嗎？”段杉杉也從兜裏摸出了自己的三星手機，熱切地雙手捧著遞給金正培。

  “當然。”金正培接過手機，隨手擺弄了幾下，很快便遞還給段杉杉，然後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款軟件要如何操作。

  “康桑哈密達，康桑哈密達！”拿回手機後段杉杉興致勃勃地試了試，效果似乎挺不錯，便一連聲地點頭致謝。

  接下來兩人便一人拿著一台手機，在翻譯軟件的輔助下，開始了磕磕絆絆的交流。

  “到底有多早呢？段策劃你能給我一個具體點方向嗎？”金正培好奇地問道。

  “在有文字記載之前，就是所謂的史前，保守估計也是五千年前的事。”段杉杉想了半天，隻能這樣解釋。

  金正培吸了一口涼氣道：“也就是說，是創世神話裏的故事？”

  段杉杉點點頭：“對，基本上你可以這樣理解，所以，編曲一定要帶著原始的氏族文明那種感覺。”

  “好吧，我大致明白了，還有什麽其他要求嗎？”金正培從上衣口袋取出一本小備忘錄和簽字筆，一邊寫一邊問道。

  “第二個要求就是，原版的電影劇情主題是一對癡情男女被皇帝強行拆散，和我們遊戲的廣告劇情出入較大。我們這個廣告的劇情說的是——因為神靈之間的衝突，導致天崩地裂，洪水與烈火四處肆虐，天地之間陷入巨大的浩劫。在這種環境下，女媧不辭辛苦地采石煉石立柱補天，這才消弭了世間的這些災禍，最終拯救了整個世界。所以我們希望編曲的時候減弱原版愛恨纏綿的情緒，最好能適當地凸顯一下嚴苛的外部環境以及臨危赴難的壯絕氣概。”

  “哇，這個要求，就算我在編曲上能表達出來類似的氛圍，要一個女idol來詮釋這種情緒，也未免太難了一點吧……”金正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筆，目瞪口呆地說道。

  “嗯，確實有點兒強人所難，不過我相信泰妍西能做到。”段杉杉摩挲著下巴，緩緩地點了點頭。

  交代清楚編曲要求後，段杉杉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去向，向金正培告辭。再次來到金妍政的辦公室，和她打了個招呼後便去她隔壁的那間會客室裏待著。

  打開筆記本，趁著這會兒的空隙，段杉杉先和赤軍、斯庫裏、真髓、馬伯庸等人發了消息，提了下征文的事，想了想，又給飛淩也轉發了一份。

  那天在申城談征文的事的時候就已經定了下來，如果這幾位賞臉參加的話，不論比賽結果如何，他們的稿子都會被三人行工作室這邊以略高於行情的價格買下來，反正篇幅有限製，開支也不會大到哪兒去。而以他們的作品質量來說，集結出版肯定沒有問題，就當做是預付的稿酬好了。

  忙完了這件事，看看離中午還有點時間，段杉杉又打開了自己維護的幾張配置表，比如任務表、對白表之類的，再度逐行檢查，有沒有遺漏的錯字或者標點。雖然此刻連不上工作室的內網無非更新，但也可以先修改，等什麽時候去了工作室再轉表上傳。

  一轉眼到了中午，泰妍按照約定來到這間會客室門口。屋門是虛掩著的，泰妍試探著敲了敲門，屋內沒有任何動靜。

  輕輕地推開門，那位納克森的段策劃坐在一張圓桌邊，桌上放著一台筆記本，帶著一對耳塞式耳機，正低頭快速地敲擊著鍵盤，像是在編寫什麽文檔的樣子。

  這家夥是不是根本沒把吃飯的事情放在心上？泰妍皺起小眉頭，單肩倚著門框，喊了一聲“段策劃”。

  段杉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劈裏啪啦地在鍵盤上輸入一段話之後，右手握拳托腮凝望著筆記本的屏幕，左手也停了下來，似乎陷入思索。

  這家夥聽什麽聽得這麽專注呢？

  泰妍躡手躡腳地走到段杉杉的身後，從他肩膀後探出半個腦袋鬼鬼祟祟地張望著。

  占據整個屏幕的是一張很龐大的表格，根據滾動條判斷，屏幕上顯示的內容可能隻是這張表的幾萬分之一，有些字段是數字編碼，有些字段是密密麻麻的漢字。

  音樂播放器應該是最小化到桌麵右下角圖標處了，不過似乎開啟了桌麵字幕功能，在屏幕的正下方，一行粗大的藍色韓文歌詞正在滾動。

  這個世界隻有你……我的眼裏隻有你……在你身邊我望著遠方……

  這不是我的《聽得見嗎》？

  因為正在聽著我的《聽得見嗎》，結果反而真的聽不見我的話了，這算什麽啊？

  泰妍哭笑不得地嘟起嘴，用力向上吹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劉海掀起一陣波動。

  沒好氣地從身後推了段杉杉的肩膀一把，這才將他從神遊的狀態裏喚醒過來。

  段杉杉回過頭，這才發現泰妍的存在。此刻她已經換上了私服，裏麵穿著一件帽衫，外麵穿著一件小馬甲，長發在腦後鬆鬆垮垮地挽了一個馬尾，還帶著一副黑色的膠質眼鏡。

  眼鏡很大，比她的巴掌小臉還要寬出幾公分，戴在鼻子上鬆鬆垮垮的，像極了偷偷戴起爺爺眼鏡玩的頑皮小孫女。

  配上她那無敵的童顏，不僅沒有一點金妍政那種眼鏡娘類型的知性禦姐氣場，反而顯得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呃，泰妍西你來了。”段杉杉笑著舉起一隻手打了個招呼，很自覺地開始收拾筆記本和耳機，一股腦地裝進旅行包裏背在肩上。

  “吃頓飯就回來，你的包就擱這兒吧？”泰妍隨口提議道。

  段杉杉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我的筆記本裏有一些項目內部數據資料，必須隨身帶著。”

  泰妍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兩人前後腳出了待客室。

  “你沒叫上別人嗎？”段杉杉想起了什麽，疑惑地停下腳步問道。

  “阿拉索（知道啦）阿拉索！他已經先去點餐了，我們現在過去時間正好。”泰妍無奈地苦笑著解釋。

  段杉杉這才點點頭，跟在泰妍的身後。

  出公司前，泰妍將帽衫上的連衣帽戴了起來，帽簷挺長，低下頭就能遮蔽住她大半個臉。

  泰妍就這樣低著頭，兩手插在小馬甲的口袋裏，踢踢踏踏地向前走著。

  帽衫、馬甲、水洗白牛仔褲，棉布運動鞋……從背後看，根本就是中學生的打扮。

  然而公司附近的追星族還是輕而易舉地將她認了出來，幾個小女孩小男生興奮地大喊著“泰妍”“泰妍”，拚命地揮動著舉在頭上的橫幅或者海報。

  泰妍抬頭望了他們一眼，從口袋裏抽出一隻手朝他們揮了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粉絲們更激動了，雀躍著歡呼著，卻沒有圍上來或者攔住去路的行為。

  就這樣穿過簇擁的人潮，泰妍低頭朝著約定好的餐館方向走去。

  段杉杉背著旅行包，不緊不慢地跟在泰妍十來步遠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