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本部長，您找我？”

  尹善勇敲了敲本部長辦公室的門之後走進屋來，看見鄭萬敏坐在待客的沙發上表情怪異地望著他，便笑嘻嘻地問道。

  鄭萬敏是從別的公司跳槽到納克森商務部來的，在商務部幹了兩年不到，便被派來申城擔任提恩西提的本部長。這個職務相當於分公司或者子公司的總經理，在整個集團的行政管理人員中地位僅次於社長和代表理事。如果就任韓國國內的本部長的話，那便算是個了不起的升遷。不過就任職務的地點在海外，晉升的成色就沒有那麽足了。

  雖然鄭萬敏是尹善勇的頂頭上司，可是無論在納克森還是提恩西提，資曆都遠遠少於對方，所以也不敢坐在老板桌後擺出上級的譜兒，而是先到沙發上坐等尹善勇進門。

  “尹部長啊，先坐吧。”鄭萬敏微微欠身打了個招呼，雖然這張三人沙發空出的位置足夠尹善勇坐下來，可他還是作勢向旁邊又挪了一點兒，做足了謙虛的姿態。

  尹善勇一邊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包Mild_Seven（七星，也叫萬事發，一種日本煙，全球銷量最大的香煙品牌之一），先自己叼上一根，然後遞到鄭萬敏麵前示意。

  “謝謝，你自己抽吧，這個我抽不慣。”鄭萬敏搖搖手表示自己消受不了，然後摸出自己的ESSE（愛喜，影響較大的韓國涼煙，在女煙民中較受追捧）。

  兩人各自點上自己的香煙，鄭萬敏把玩著手裏的純銀zippo（芝寶，美國著名打火機品牌）打火機，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了。

  “總公司的嚴部長昨天打了個電話給我，問起了一件事。”

  聽了這個開場白，尹善勇揚起眉毛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往下說。

  然而鄭萬敏卻沒有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而是岔到了另一個方向：“尹部長在提恩西提幹了快六年了吧？離開家這麽久，難道不想調回首爾去嗎？”

  尹善勇低頭失笑，伸手摸著一邊的眉毛掩飾著自己嘴角不屑的弧線，聳聳肩道：“還好吧，其實申城的生活環境也不比首爾差，航班來回也很方便。所以我本人倒是無所謂要不要調回去，主要是總公司那邊現在也沒有適合我的位置，部長輪不到我，室長又太委屈，回去最多也就是讓我在運維部裏掛一個專務或者常務的頭銜罷了。要是到其他分公司或者子公司去，又要重頭開始不說，職務和待遇可能還不如我現在的運維部長呢。”

  這個答複有點出乎鄭萬敏的意料之外，所以有點兒打亂了他的談話預案，張嘴結舌了半天後才遲疑地問道：“那你總得要回國去的吧，難道你打算在申城這邊幹一輩子？”

  “有合適機會的話，可以考慮要不要回去。如果沒有的話，在申城這邊幹到退休，對我來說其實也沒什麽問題。這幾年來我在這邊也認識了不少朋友，大多數是我一樣來申城工作的韓國人，也有一些日本人、台灣人，好歹這也是亞洲一流的國際大都市，至少比國內除了首爾之外的其他地方呆著舒服得多。”尹善勇熟練地在煙灰缸地撣了撣煙灰，老神在在地說道。

  哎西，這個家夥果然不好對付，簡直給人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鄭萬敏鬱悶地想道，原本他是打算勸說對方不管什麽原因，不要太得罪總公司那個三人行工作室的人，雖然趙理事在公司裏勢單力薄，可是好歹是大股東之一，又有精明能幹的權專務在幫他撐場子。真的惹怒了對方，在調動回國的事上給你設幾個絆子，你要麽安心在海外幹一輩子，要麽就得自己辭職走人。

  可是沒想到這位尹部長對於別人都很重視的調動回國一事，竟然看得這麽開？到底是他真的這麽想呢，還是故意裝出一副無欲無求的姿態來堵我的嘴？

  要不是自己因為曾經得到嚴部長多次照顧，所以才想盡全力將他托付下來的事情辦好，我才懶得管你樂意在天朝這邊呆多久呢！本來就隻是帶個話而已，反正再過一年我的任期滿了就回總公司去，提恩西提這邊除了我分內的事之外，其他的我才懶得去過問那麽多！

  一肚子的說辭被尹善勇堵在喉嚨裏說不出來，讓鄭萬敏有點兒恚怒，猶豫了一下幹脆有話直說了。

  “尹部長，是這樣的。據說你給總公司一款叫做《六道劫》的封測遊戲所安排的服務器，狀況很不理想？機房裏真的沒有負載更小的服務器可以調用了嗎？”

  這幾句開門見山的質疑，並沒有讓尹善勇的神色有絲毫改變。他側過腦袋輕輕撫摸著自己腮幫上短短一截的胡茬，心道果然是為了這件事找我來的。

  可惜在這件事上，我已經答應了李製作那邊，所以不管是誰來找我說項，都不可能改變我的立場了。

  說起來，提恩西提正式運營第一款遊戲，還是在2005年，那就是地獄貓工作室的《洛奇》，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提恩西提運維部長的尹善勇才會與地獄貓工作室的製作人李恩錫產生了交集。

  那也是尹善勇剛剛從納克森總公司運維部的一個網絡技術室的室長，被出人意料地選拔為派駐提恩西提的運維部長的事。因為剛剛接手工作，管理經驗不足，尹善勇所管理的服務器出了好幾次大大小小的問題，結果被總公司召回首爾接受質詢。

  在質詢會上對他一麵倒的斥責和嘲諷中，隻有年紀輕輕的《洛奇》製作人李恩錫站出來為他說話，表示這些錯誤犯一次並不是壞事，隻要接下來總結經驗，不再發生類似的錯誤，他相信尹善勇是能做好《洛奇》天朝服的運維工作的。

  正是這番言辭，讓淒風冷雨中的尹善勇感受到一份難得的溫暖，從此便將李恩錫視為知己。雖然明麵上來往不多，但是私下裏卻經常聯係，知恩圖報的尹善勇更是每次回首爾都必然會給李恩錫帶上一兩份天朝特產作為禮物。

  所以當李恩錫打電話來讓他設法在服務器分配上為難一下《六道劫》，並且給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第二天就是火爆一時的《開心星球》不刪檔內測的日期時，尹善勇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更何況李恩錫曾經有意無意地對他提起過，這次《洛奇英雄傳》在韓國遊戲大賞上大殺八方，給公司賺足了麵子。而且《洛奇》和《洛奇英雄傳》兩款遊戲的營收也都還算不錯，所以社長給李恩錫吐過口風，說是公司決策層正在考慮要不要將地獄貓工作室升格為分公司，讓李恩錫去就任本部長。

  善勇啊，如果這件事真的辦成了的話，你願意不願意回韓國來幫我？

  李恩錫如是對他說，開出的價碼是新公司的技術總監。

  雖然尹善勇比李恩錫大了幾歲，並不是同齡親故，可是尹善勇執意要求彼此說平語，做至親，李恩錫推辭了幾次之後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所以他們是可以互相喊名字的關係，不用加敬稱。

  尹善勇怎麽會不想回韓國去？隻不過是之前被召回首爾接受質詢的經曆，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在總公司沒有合適職位的情況下，很抗拒再次空降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分公司或者子公司去。

  然而，如果地獄貓工作室升格成分公司，李製作就任本部長的話，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所以不管從哪方麵來說，李恩錫托付下來這件事，尹善勇都決心要將它辦的漂漂亮亮的。

  “鄭本部長，您知道嗎？《六道劫》這款遊戲，封測之後可是要公開競標代理運營權的！”尹善勇不答反問，跳過了服務器分配的事。

  鄭萬敏一愣，這件事雖然他也知道，可是並沒有往心裏去。在他看來，隻要把總公司安排下來的工作逐一做好就行了。反正他也沒打算在提恩西提本部長這個位置上幹多久，有點兒不思進取得過且過的味道。

  公開競標代理權，和服務器分配之間有聯係嗎？等等……好像是……有的！

  “你的意思是說……？”鄭萬敏皺起眉頭詢問道。

  “這一次《六道劫》的封測，其實主要目的，就是讓天朝這邊的各家運營公司來評估這款遊戲商業前景。”尹善勇一邊微笑著一邊扳起手指，隨口數了包括繁華網絡在內的幾家實力強勁的運營公司的名字，“您覺得如果這幾家遊戲公司都看好這款遊戲的話，咱們提恩西提能拿到代理權嗎？”

  響鼓不用重錘，能被委以在華子公司本部長這種方麵大員之位置的鄭萬敏，又怎麽會真的是個笨人？隻不過他沒有將全部心思花在自己的工作上而已，並不是他想不透其中的關節。此刻在尹善勇的點醒下，他一下子就醒悟過來。

  “封測是在咱們提恩西提辦的，要是代理權被其他公司拿了去，不說麵子不麵子的事，單說這款遊戲能帶來的好吃，咱們可是一點都沾不著了啊！憑什麽事情讓咱們來幹，好處卻讓給了別人？難道總公司那邊不用給我們這些海外員工考核業績嗎？咱們要想拿下這款遊戲的代理權的話，就不能讓他們的封測進行的太順利才行！”尹善勇毫無顧忌地說出了心裏話，他相信鄭萬敏也沒有偉大到那個程度，為了嚴部長的幾句話，就能將到手的肥肉讓給別人。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鄭萬敏沉吟著，久久不語。

  抱歉了，嚴部長！關係到自身業績的問題，這件事恐怕我還真的不能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