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程序、美術用誰無所謂，主美和客戶端主程這兩個位置，我考慮了很久，覺得還是要找知根知底的人來幹比較合適。”

  一家普普通通的街邊排擋裏，劉可韋盯著麵前的五個夥伴，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趙助理告辭之後，六個人排著隊洗完了澡。看看時間已經是深夜來臨，劉可韋便把大家都喊出來，就近找了一家排擋吃點宵夜。

  順便，談一談工作的事。

  劉可韋先是給大家道了歉，說原本應該去更高檔點的餐館。可是身在異國他鄉，又是初來乍到，能省點兒算一點兒，所以請大家克服一下暫時的困難什麽的。

  話還沒說完呢，就給車光龍和段杉杉不耐煩地打斷了。

  你丫當我們是幹嘛來了？不是為了憋著一口氣做出這款遊戲，誰跟你大老遠跑國外來打拚？現在大家都來了，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忒矯情？你看我們哥幾個像那種挑三揀四斤斤計較的人嗎？

  就算在杭城和申城的時候，咱們去街邊排擋吃宵夜的次數也沒少過啊！

  於是劉可韋當即就被罰了三碗酒。

  酒是那種喝之前要搖幾下的馬格利酒，很典型的韓國代表性酒類，用飲料瓶似的塑料瓶裝著，度數很低。實際上和天朝的米酒差不多，不過更濃一些，倒在碗裏看起來像是牛奶一樣。

  酒和菜自然都是車光龍去點的，來了首爾之後，他就很有覺悟地接過了對外交流的責任。這個活也隻有他能幹，就算是正兒八經學過韓文的若櫻也不成。畢竟她的韓文隻是大學裏的第二外語，隔了母語和第一外語兩層，能勉強口語交流就算不錯了，看著韓文菜單點餐這種事還是比較苦手的。

  其實車光龍對種類繁多、花樣百出的韓國小吃也不太熟悉，他隻是個天朝土生土長的鮮族，這也是頭一回到首爾，所以隻點了比較著名的幾樣，諸如炒年糕、烤血腸、泡菜餅什麽的，主食則是韓國冷麵。

  三碗馬格利喝下去之後，劉可韋從桌上的餐巾紙盒裏抽出一張，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開始說起了正事。

  “雖然不是唯一的原因，但是之前主美和客戶端主程忽然離職這件事，也是霞飛公司和我們解約的重要理由之一。在一個研發團隊裏，主管級別的人事變動，肯定會影響到投資者對團隊的信心。之前是我太掉以輕心，才會寄望於招聘來的陌生人。”

  車光龍和段杉杉蹙眉不語，淩星寧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默默地給自己倒滿了一杯馬格利，然後一口氣悶了下去。

  劉可韋伸手過去拍了拍淩星寧的肩膀，說道：“星寧你別多想，責任不在你，我們也沒怪你的意思。”

  “其實一般來說，研發團隊裏有部分主管對外招聘也是很平常的事，不見得一定會出問題。我們這次應該屬於特殊情況，是許主策蓄意來挖牆腳，而不是那兩個家夥來了以後就想跳槽。”車光龍揮揮手，表示並不讚同劉可韋的想法。

  在這個團隊裏，劉可韋衝動而有幹勁，但是往往容易感情用事；段杉杉低調而偏執，是有潔癖的理想主義者，除了他在乎的東西之外，團隊的其他事基本不怎麽主動發表意見；隻有車光龍最為理性，思考問題的方式成熟、客觀而公允，不會輕易被外界因素影響。

  劉可韋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說道：“車兒你說的沒有錯，隻不過我們現在身處國外，寄人籬下，周圍都是素不相識的外國人，在納克森公司裏隻認識趙理事一個。而趙理事又不見得在納克森有多大的話語權，否則也不會跑到天朝尋找研發團隊帶回韓國來證明自己了。我們今天去公司報到，從頭到尾除了趙理事和趙助理叔侄倆，一個其他人都沒見到，你覺得這情況正常嗎？”

  車光龍想了一會，緩緩地點頭：“我也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你這麽一說我才反應過來，看來趙理事在納克森裏確實不太受歡迎。”

  “是吧？納克森是韓國遊戲巨頭，旗下子公司、工作室、研發團隊多如牛毛，咱們這幾個人擱裏麵就好像螞蟻和大象一樣的關係。對其他部門來說，咱又全是外國人，韓國人裏麵排外主義者可不比天朝少，搞不好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等著看咱的笑話，甚至可能還有人把咱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這樣複雜的情況下，主管級別的位置擺上兩個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我真的不放心。”

  劉可韋舉著根烤血腸，說完這段話後才匆匆下嘴，三兩口便吃了個幹淨。

  車光龍癟著嘴點了點頭，可看起來還有些顧慮：“好吧，你說的也在理，可是咱雖然認識不少客戶端程序員和美術，能勝任主程、主美的也不多吧？而且人家基本上都有穩定的工作，咱一個剛起步的團隊，能挖到熟人的話相信你在張江早就這樣幹了。何況現在還要跑語言不通的首爾來？”

  “是啊，在張江的時候就想找熟人了，當時急著啟動項目，沒找到合適的。所以現在才特意問問你們，有沒有可以推薦給我的人選？”劉可韋說完，見車光龍搖頭，便將目光轉向淩星寧和賽文兩人。

  淩星寧一愣，他一直為推薦蕭白鶴的事負疚自責呢，還真沒想過劉可韋竟然還會在人事上詢問他的意見：“問我不合適吧，我之前可是瞎了眼推薦過不該推薦的人。”

  “事情都過去了，就別一直掛在心上，我說了之前的事不怪你。”劉可韋歎了口氣，“決定是我做的，責任也由我背，反正你就想想現在有沒有合適推薦的人選就好。”

  淩星寧還想再說什麽，被車光龍拍了拍肩膀打斷了。

  “咱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就別那麽想不開。”段杉杉也插了一句，“大家同舟共濟，再提之前的事情就是你太見外了。

  可能是因為聖杯工作室的事一直是淩星寧的一塊心病，所以加入三人行工作室後，在工作範圍外，他從沒有主動和段杉杉搭過話，而段杉杉也不是一個主動和人套近乎的性格，兩人除了工作上必須的交流之外基本就沒有什麽交互。

  這算是段杉杉第一次主動找淩星寧說話吧。

  淩星寧愣了半天，忽然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碗酒，端起來對著段杉杉示意了一下，然後一低頭咕嘟咕嘟的大口喝完，再用袖子抹抹嘴。開口道：“老段，之前一直不好意思和你說，在聖杯的時候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見怪。”

  段杉杉笑了笑，沒多說，端起自己麵前的酒碗也是一幹而淨。

  兩人喝完這碗酒之後，淩星寧一下子精神了起來，好像是放下了一直背負著的重擔一樣，轉過頭對劉可韋說道：“老劉，其實我去聖杯之前那個公司裏的客戶端主程早就想跳槽，老板卸磨殺驢的做法讓他幹得很不爽，說是等拿到項目獎金就找新公司，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這家夥水平還是很不錯的，為人也挺好，要不要我去問問看？”

  劉可韋立即眼前一亮：“那就拜托你了，你先去問問他的情況，要是確實有跳槽的意向，就讓他聯係我。”

  淩星寧重重地點頭。

  “那就剩下主美了，段叔你不是說你們瘋人町的美術高手很多嗎？”劉可韋把期待的目光轉向段杉杉，開口詢問道，“就沒什麽合適的人選推薦一下嗎？”

  段杉杉躊躇了幾秒，搖搖頭道：“高手是有不少，可是人家大多有穩定的工作和生活，比如說在大學裏當副教授的Chris，早就是知名漫畫家的Ling，還有也在遊戲公司當美術總監的菠菜……這些人輕易不會跳槽的。”

  一直坐在邊上自顧自喝酒吃菜的賽文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略帶不滿的眼神向段杉杉瞟了過來：“水缸，你數來數去怎麽漏掉了疙瘩？”

  所謂的疙瘩，還是段杉杉給別人起的外號，指的是瘋人町聖堂騎士團第二任團長柳隨風。當時段杉杉在瘋人町的注冊ID是“蟄”，備注是“冬眠之蛇”，結果被這家夥喊作“蚯蚓”，而不甘示弱的段杉杉則報複性地管對方叫做“柳木疙瘩”，簡稱“疙瘩”。

  兩人認識了十年，段杉杉沉迷過的兩款網絡遊戲，前一款是諸王之王，便是柳隨風推薦給他的；而後一款第六天魔王，段杉杉則反過來推薦給了柳隨風。所以不僅在瘋人町裏有交情，就是在網遊中也是好幾年的玩友，可以說熟得不能再熟。

  “疙瘩也是美術？”段杉杉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我記得在瘋人町的時候沒見過他的原創CG啊！”

  “丫是3D美術，自然不會發原創CG。”賽文撇撇嘴，對段杉杉的後知後覺表示了鄙夷，“這家夥貼圖、建模、骨骼動作什麽都很拿手的，特效做得也不錯，2D的東西雖然畫得很少，水平也還湊合吧。”

  段杉杉摩挲著下巴，像是在消化這個讓他大吃一驚的消息。

  “他沒工作嗎？”劉可韋急急忙忙地問道。

  “丫是個臭脾氣，據說總是和老板吵架，所以一直呆在家裏搞點私活，這我倒是知道的。”段杉杉一邊搖頭苦笑，一邊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