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聖杯工作室的最後一日。

  榮耀大廈二十四樓原本寬敞大氣的辦公空間裏，此刻顯得十分寂寥冷清。到處都是空蕩蕩的辦公桌椅，絕大多數機器設備都打包處理讓別人搬走了，隻見滿地的廢紙、廢網線和各種空空的飲料罐咖啡罐之類的辦公垃圾，觸目一片狼藉。

  現在這層樓裏隻剩下汪經理、邴經理、劉可韋、曹恭和佘近山五個人，等待著大樓所屬的物業管理公司派人前來辦理最後的退租手續。

  劉可韋抱著自己筆記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將看過的韓國綜藝節目再看一遍。因為網線和路由器都已經拆掉了的緣故，隻能拿下載到硬盤裏的舊視頻來打發時間。

  在他的身邊，曹恭和佘近山正捧著各自的手機，專注地玩遊戲。這兩人都已經接受了汪經理的邀請，確定了下一步就要踏入手遊研發之後，誰也不敢怠慢，都在爭分奪秒地熟悉新的平台特性。

  “老劉，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佘近山順口問了一句。

  劉可韋“嗯”了一聲，這個問題幾天來他已經回答過曹恭三四次，佘近山十來次了。可是對方就好像根本無法理解似的，總是提了又提。

  說來也是，從鷺城到杭城，一起工作了好幾年朝夕相處的，猛然聽說劉可韋要單飛，對曹恭和佘近山來說確實是難以接受。尤其是佘近山自從離開大學後，就一直和這兩位所謂的“汪主策的哼哈二將”混在一起，早就習慣了工作上碰到沒把握的問題，屬於係統方麵的就去問曹恭，屬於關卡方麵的就找劉可韋請教，現在忽然要和這位半師半友的同事分道揚鑣，總覺得這件事太不真實。

  “老劉，你要是著急當主策的話，我去汪經理說一聲讓你先上，我先當副主策好了。”曹恭笑嗬嗬地勸著，看起來倒是很誠摯很友善的表情。

  “主要是我想繼續把《六道》做出來的緣故，和主策副主策沒多大關係啦。”劉可韋嗬嗬笑著說，“我總覺得大家這半年來的投入付出，就這麽廢掉太可惜了。”

  曹恭撇撇嘴不說話了，佘近山抬起頭看了看劉可韋，再轉頭看看另一邊的曹恭，歎了口氣繼續低下頭去玩遊戲。

  盡管眼睛一直盯著筆記本的顯示屏，可是劉可韋此刻腦子裏想的全是構建未來團隊的事。車光龍那邊已經表態可以等幾個月，讓自己有寬裕的時間去找到落腳點，條件是不管去哪兒必須帶上若櫻，最好能幫忙給她在新公司裏找個工作，前台、人事、行政啥都可以。

  拋開自己和車光龍、若櫻的私交，單純就是給主程這個級別的高管的家屬安排一下工作，都算是IT行業內默認可以接受的應聘條件，況且若櫻本身性格和能力都很適合這種行政工作，專業也不算完全不對口（酒店管理它也是管理的一種對不？）。這件事操作難度不大，劉可韋也就大包大攬地應承了下來。

  段杉杉那邊打了個電話過去，那家夥倒是顯得挺著急的，說是成天被家裏人逼著去相親再在家裏呆下去就是生不如死。最近又有個自來熟的小姑娘打著世交的幌子到他家裏做客，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出家門。

  劉可韋很八卦地打聽了一下那個所謂的“小姑娘”的情況，結果據說“什麽條件都很好”，然後他反問你丫為啥不從了人家算了？結果段杉杉氣急敗壞地爆了粗口，說什麽對方那邊也是迫於家庭壓力才和他敷衍應付一下，人家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他，他也沒興趣高攀對方，免得被別人當成是個喜歡吃軟飯，沒有一點誌氣的家夥。

  在不可抑製的哈哈大笑中，劉可韋好容易才安撫下焦躁的段杉杉，把自己這邊的情況和進展向他大概介紹一下，讓他多點耐心再等一陣。好在段杉杉這家夥雖然著急，卻還分得清輕重，也沒有怎麽催他，隻是說讓他有新進展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他而已。

  除了車光龍和段杉杉之外，他也順口問了下淩星寧有沒有興趣一起合作，對方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做出明確的答複，可是能看得出來頗為意動，說是要好好考慮一下。

  這樣一來，讓淩星寧挑起係統那一塊，讓段杉杉挑起文案那一塊，劉可韋自己掌控關卡和數值兩部分，便能搭起一個策劃部的完整骨架雛形，並且就專業水準而言並不會比之前許主策領導的聖杯工作室策劃部遜色。

  車光龍的技術水平在聖杯工作室也得到一致認可，專業能力絕不在黎總監之下，隻是資曆上差了一些，由他擔綱服務器端主程，劉可韋十分放心。

  至於客戶端的另一個主程以及美術部的主美，劉可韋暫時沒有確定下合適的人選，還在腦海裏反複篩選。如果到時候實在找不著熟悉的人，去新公司以後對外招聘也行。

  現在關鍵的問題就是，去哪兒找這家願意成立新團隊的公司？

  正當劉可韋表麵上看起來像是在盯著筆記本上的節目視頻，實際上神遊萬裏之外時，邴經理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忽然伸出手拍了下劉可韋的肩膀，把後者嚇得一激靈站了起來。

  “又在看韓國綜藝！”

  邴經理的斥責聽起來不痛不癢的，這幾天操辦大量員工的離職手續的同時，也讓他額外承擔了不少的非議和罵名，算得上是勞心又勞力。整個人都顯得很憔悴，像是好幾天都沒休息好的樣子。

  “小邴是你啊，有啥事嗎？”劉可韋回過頭看清對方是誰後問道。

  “剛和物業辦理完交割，汪經理說找你最後談點事呢，你快去吧。”邴經理伸了個懶腰，難得地放鬆了自己，一屁股找個了空著的靠背椅歪歪扭扭地坐了下來。

  畢竟，麵前這三人都不是他需要刻意保持HR應有形象的熟人。

  劉可韋點點頭，立即向汪經理辦公室走去。

  上一次在汪經理公寓裏喝酒時，他坦率地表達了想要自己去闖一條路的意圖，汪經理並未直接做出表態，而是讓他考慮幾天再答複，現在應該是最後一次來找他確認意向的吧？

  不過劉可韋自問已經拿定了主意，不管汪經理會不會再度勸說自己改變想法，自己都不會有所動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進屋之後汪經理並沒有做出什麽苦口婆心的長篇大論，隻是簡簡單單地問了他一句話。

  “你考慮清楚了嗎？”

  汪經理的表情很複雜，既有點失落，又有點釋然，好像還有點欣慰。劉可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對方的眼神裏解讀出這麽多情緒來的，不過根據自己與汪經理共事這麽多年的經驗判斷，自己的揣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迎著汪經理的視線，劉可韋很緩慢但也很堅決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是十餘秒的沉默，期間汪經理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是不斷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劉可韋。然後他忽然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了一塊移動硬盤來輕輕擺在桌子上。

  “拿去吧，這是給你的臨別禮物。”汪經理淡淡地說道。

  “這是什麽？”劉可韋不解地問道，並沒有第一時間接過來。

  “《六道傳說》的全套遊戲源代碼和策劃文檔，還有美術資源。”汪經理的說得很輕巧，可是劉可韋的瞳孔卻立即收縮了。

  “這禮物我不能要！這是公司的財產，是大家半年來心血的成果，怎麽能送給我？”劉可韋慌忙推讓道。

  汪經理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不給你還能給誰？你也知道我打算轉向手遊平台發展，至少兩三年內，不出意外的話是不會再回到端遊平台了。這些東西一年之內不能實現上線運營的話，很多設計方案都會變得過時，那才是最大的浪費。既然你有信心和決心要把這款遊戲繼續做下去的話，把它交給你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如果你能僥幸成功的話，也能讓我心裏的遺憾減少一點。”

  “這個……這個……”劉可韋有些手足無措，在這之前，他所謂的繼續做下去，隻是將自己和段杉杉、淩星寧等人在腦海裏對這款遊戲的認知將其“再現”出來，而汪經理竟然會將聖杯工作室已經接近alpha版成品的全部資料交給他，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可能性。

  “別開心得太早，這個硬盤裏的美術資源，版權已經屬於明宙那邊了，你們拿著這些美術資源臨時用來給投資商內部演示什麽的問題不大。可是要真正運作起來商業化的話，全套美術資源都要重做，否則明宙那邊肯定要和你們打官司，而且你們必輸無疑，這是第一條。”汪經理一邊說著一邊豎起了一根食指。

  “其次，你也很清楚，這些源代碼中，引擎部分還有一個很大的BUG沒有解決。我不知道你打算找誰來當主程，不過以老黎的水平這半年來都沒解決的問題，加上最後一周程序部門其他五個人介入以後也無濟於事，這個碰撞檢測係統的BUG要想在短期內攻克難度應該相當的大！所以我的建議是你們幹脆就將Z軸鎖定了當做2D遊戲來製作。要不就是重新寫一套引擎，或者買別人現成的遊戲引擎來用。這是第二條。”汪經理將中指和食指一並豎了起來。

  “所以就算把這些東西都給你，也不意味著你能輕鬆得了多少。不過我想要給你的建議是，拿到這些資料以後，你也許應該試著成立一個工作室，然後再去找人來投資，就像當初我們聖杯工作室做得那樣。聖杯之所以失敗，主要原因在我身上，可是我們最初的方向是正確的，隻是後來走岔了而已。過程你也很清楚，我就不多說了。至少在把握遊戲製作方向上，自己有個工作室的話會比單純給別人打工當什麽主策要強很多。當然這隻是我的建議，具體怎麽辦你自己拿主意吧。”

  見到劉可韋還是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汪經理站起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取過桌上的移動硬盤硬塞進他的手裏。

  “別矯情了，半年前如果你沒有從金鷺辭職的話，現在在鷺城應該也住進老板買了首付送給你的公寓裏，開著老板出錢買的轎車，和那些留在鷺城的同事一樣。現在半年過去我啥也沒有給你，這也算是我的補償吧，是你應得的。你要是覺得不好白拿的話，努力把這款遊戲做出來賺到錢了，到時候要給我分紅或者回報什麽的，我也不會拒絕，哈哈。”

  手裏捧著那塊冰冷冷沉甸甸的移動硬盤，劉可韋從心底地感覺到了肩膀上已經承載了太多人的期待和托付，壓得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p.s.這是到目前為止最難寫的一章了，整整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主要原因就是筆者並沒有親曆過公司解散的最後一刻，所以很多情節和對白要揣摩很久反複推敲才能找到感覺。

  順便這時候可以透露一下了，最初關於劉可韋等人如何獲得遊戲全套數據資料的過程構想得比較簡單，僅僅是汪經理將遊戲測試服務器的硬盤克隆了送給劉可韋，後來被十四老爺教育了，說是沒有拿到黎總監硬盤裏的源代碼，即便將遊戲服務器的全部數據複製去也沒有辦法繼續維護，他給出的建議是讓某人用黑客的手段從黎總監的機器裏偷到源代碼。可是筆者又有不讓主角通過不道德或不正當手段獲取利益的精神潔癖。於是思考了很久以後將劇情主線修改為汪經理讓公司出麵買下黎總監的引擎，又為這個途徑設計了可以自圓其說的理由，這是第一卷篇幅超過預計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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