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再次襲來，眼皮沉重得就像大山一樣，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合攏上。恍恍惚惚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車光龍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倒在靠背椅上睡著了。

  看看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他轉頭打量了一下周圍，程序部現在隻有六個人還在公司裏，包括他自己在內，也就是參與了小範圍公開遊戲引擎源代碼的四個高級程序員和一位總監一位主程。

  自從參加那次臨時會議之後，他們幾個人的作息時間就像是上緊了發條一樣，每天早上九點來公司，要一直忙到淩晨一兩點才回公寓休息。日均睡眠時間不足六個小時，偶爾一兩天這樣忙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這一個多禮拜堅持下來，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這樣使喚啊！

  車光龍站起身，走到洗手間去洗了一把冷水臉，讓自己徹底地清醒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後，他從辦公桌的抽屜地拿出一瓶紅牛飲料，擰開拉環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一大半，這才算是複活了過來。

  睡眠不足加上精神高度疲勞，濃茶和咖啡早就已經無濟於事了，隻能靠抗疲勞的飲品或者藥物來提神。比如說黎總監這幾天一張嘴說話就噴出一股西洋參含片的味道，自己本來是不打算效仿的，不過第三天還是第四天實在扛不住困意的時候，聽劉可韋的建議試了下紅牛，感覺還行，也就喝上了。大概保持著一天兩罐或者三罐的頻率，這樣才算勉強堅持了下來。

  這算不算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呢？車光龍苦笑了一下，難怪經常聽說IT行業經常有人猝死、過勞死什麽的，這才一周多的時間自己都這樣了，要是經年累月保持這樣的工作節奏，不出問題才叫奇怪。

  再喝了兩口，車光龍隨手將空罐子放在液晶顯示器的後麵。不知道誰是始作俑者，最近聖杯工作室經常加班的員工養成了一個挺怪異的習慣，那就是將喝空了的功能飲料的瓶子罐子放在顯示器後麵像搭積木牆一樣摞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了苦中作樂的自嘲呢，還是向別人炫耀自己的努力付出，抑或是告訴公司裏的高管們大家是多麽拚命？車光龍覺得這個做法有點兒意思，也就效仿了一下。現在數一數，空罐子也堆了十來個，把顯示器和電腦桌的隔板之間的空隙塞得滿滿當當的。

  每天喝兩三瓶紅牛提提神，應該問題不大吧？不過他身邊的那個哥們，這幾天臉型已經明顯浮腫了起來，不知道是疲勞導致的還是提神飲料喝太多的緣故？看看他的顯示器背後，至少二十多個元秘D的空瓶子就在那兒擱著。

  正準備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繼續研究遊戲引擎的碰撞檢測係統時，車光龍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若櫻打來的。

  這丫頭已經偷偷摸摸從公司的員工宿舍裏搬到自己和老劉合租的那間公寓裏，暫時住在之前段杉杉那屋裏，不過每天這個點左右都會偷偷溜到自己屋裏來，過上一兩個小時的二人世界生活，然後再以不習慣和別人同床的理由溜回她自己的房間睡覺。

  為了避免成為公司裏的八卦話題對象，她對外的說法是自己找附近工作的同學合租了房子。

  車光龍先掛斷了電話，然後離開程序部，準備走到黑燈瞎火的會客室裏再給若櫻打回去。推開門後才發現，屋子裏竟然有兩個燃燒著的煙頭，以及一股濃濃的煙味。

  “誰呀？”從燈火通明的程序部走過來，眼睛一時間適應不了黑暗的環境，沒認出是誰，於是車光龍咳了一聲開口問道。

  “車兒，是我，還有我們策劃部的淩星寧。”回答他的是劉可韋那熟悉的聲音，他打趣道“你這個戒煙的人怎麽又跑這兒來？是不是終於憋不住了，想要來一根？”

  “滾蛋，我隻是過來打個電話而已。”

  車光龍一邊笑罵，一邊推開另一扇門走上陽台，然後將門重重地合上，他可不喜歡被人聽到自己和若櫻的私人通話，哪怕對方是劉可韋也不例外。

  “丫頭，咋了？有啥事嗎？”車光龍剛掛過去，那邊就接通了，於是他低聲問道。

  “你們怎麽還不回來啊！今天又要熬到兩三點嗎？”

  車光龍甚至能想象得出來電話那端若櫻嘟著嘴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嗯，應該是吧。你別等我了，自己先休息吧，明早你還要來公司開門不是嗎？”

  “你們都不回來，這麽大的公寓我一個人呆著好害怕！”若櫻開始賣萌了，捏著嗓子模仿著小孩子的童聲，尖聲尖氣地說道。

  “別鬧，您忘了坐過山車的時候，您那膽兒肥著呢，我都嚇得半死了您還在那兒興奮地尖叫‘好刺激’、‘好過癮’來著！”車光龍哈哈笑道，“別人都在加班，我自己先走不合適，這是最後一天了，後天就要版本審核，明晚應該不會再加班了——再加也來不及了。”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若櫻恢複了正常的腔調，委屈地抱怨道，“原來遊戲研發這一行真的這麽辛苦啊？”

  “嗯，有時候是這樣，可也不是總這樣。有忙的時候，也有閑的時候，和版本進度有關。”車光龍耐心地解釋著。

  “你們說的那個BUG解決了嗎？”若櫻隨口問道。

  “沒呢，時間太緊了，多給我們兩三周時間也許就能找到問題。”車光龍帶著濃濃的遺憾和不甘說道，“引擎源代碼內部公開得太遲了，而且趕上版本節點的最後，這個階段大家都很忙，騰不出什麽空閑。”

  “這個BUG不解決會怎樣呢？聽說公司可能要解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櫻頓時緊張了起來。

  “誰知道，高管們又不會把這些內幕消息告訴我，話說你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車光龍好奇地問道。

  “不告訴你！”若櫻傲嬌了一下，然後故意壓低了嗓門小聲說道，“我偷偷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喔，是行政助理李秀欣告訴我的，她好意地提醒我這幾天注意一下找新工作的事，免得到時候公司萬一出了問題弄得手忙腳亂的。”

  “她哪兒來的消息啊，不就是一個應屆畢業的行政助理麽，難道她是哪個高管的親戚？”車光龍有點難以理解若櫻的消息渠道，“這種事誰會告訴她？”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秀欣和公司裏某個高管好上了，人家私下告訴她的。”若櫻得意地說，“你猜猜是誰！”

  “肯定是許主策唄，公司裏既沒結婚也沒女朋友的高管就他一個了吧？”車光龍不以為意地答道。

  “錯了，是你們程序部的龔主程。”若櫻笑得像一隻偷到了小雞的狐狸，“沒猜著吧？”

  車光龍猛地眨眨眼，難以置信地說道：“不能夠吧，龔主程不是已經結婚了嗎……這不就是‘小三’嗎？”

  “人家樂意啊，你情我願的事，你管那麽多幹什麽！”若櫻哼了一聲，“這事公司裏知道的人不多，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

  “你盡管放心，我可沒興趣去嚼別人的舌根兒。”車光龍嘟噥一聲，想要盡快結束這次通話，投入到最後一次嚐試尋找BUG的工作裏去，“你早點休息吧，不用等我了。”

  “等等，你還沒說公司會不會出問題呢！”電話那邊的若櫻急急忙忙地喊了起來。

  車光龍猶豫了幾秒鍾，說真的這個問題他沒有明確的答案。不過從之前和劉可韋私下裏幾次閑聊的時候，聽對方的意思如果沒解決這個BUG，alpha版本審核肯定通不過；如果審核通不過的話，明宙那邊的三期投資就不會撥過來；而以聖杯工作室沒有已上線運營項目獲得穩定收入，純粹靠投資輸血維持運作的狀況，一旦失去明宙那邊的投資，馬上就會陷入死局。

  劉可韋隱隱約約地透露過，最近這段時間公司裏幾個高管也在努力尋找聯係其他投資商以備萬一。就算能順利找到“接盤俠”的話，公司的股權結構和人事結構估計也要有很大變動。而且新的投資商是那麽好找的嗎？項目目前這個狀況，誰能有信心自己投資介入以後不會打了水漂？

  如果聖杯工作室目前資金周轉充裕的話，還可以從容地對新的投資商做說服溝通的工作。可是聽劉可韋的意思，幾個高管私人投入的資金和明宙那邊先後兩次撥付的投資，到現在已經基本用得幹幹淨淨了，連這個月的員工薪水都要指著明宙那邊的三期投資。在這種情況下，稍微耽擱一點時間，聖杯工作室的賬戶就周轉不了。大家拚死拚活地做項目，工資卻拿不到手裏，有誰能接受？到時候公司裏不鬧成一鍋粥才怪了。

  “不知道，真的出什麽問題你也不用擔心，前陣子還有幾家獵頭公司在網上聯係過我呢，想要挖我跳槽來著，當時我是沒答應。我們程序員隻要本事還過得去，找份工作不算什麽難事，能養得起你。”車光龍耐著性子安撫著自己的女朋友，“別想那麽多了，乖乖去睡吧。”

  “誰要你養啊！”若櫻抗議了一聲，“那我去睡了，晚安。”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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