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樓並不知道曾強已經被警方控製，但他多少能猜個大概。

  畢竟是秦州走私文物的頭頭，雖然不及李撼龍那麽猖狂，但也不可能放任其自由。

  他賭的便是曾強童照林隻會聯係曾強，而不會聯係魯未申。

  畢竟，魯未申那種人，心高氣傲，脾氣跟心性確實不行，但也不至於幹走私文物的事。

  每一個真正的古玩人，對這種行徑都是深惡痛絕的。

  童照林這種人，就算接觸魯未申，都未必敢深交。

  這點他是放心的。

  果然，很快童照林回到店內，笑嗬嗬招呼著兩人落座。

  滿臉虛偽的笑容：“怠慢了兩位，讓你們久等了。”

  “您這次來中海，是有東西想找我出手嗎？”

  他是名掮客，來找他的人，非買即賣。

  李重樓自稱泰鬥李世的兒子，自不用大老遠跑到中海找他買東西，京城無論是文化底蘊還是曆史傳承都比中海強不止一點。

  那麽便是找他賣寶了。

  “童老板慧眼，我有一批古董要出手，但數量太大。”李重樓笑著說完，刻意壓低聲音，左右瞟了一眼：“而且都是些明器，不好放在桌麵上談。”

  “聽人說童老板人脈寬，所以才特地跑到中海來。”

  一聽明器，童昭林瞳孔便縮了幾分。

  所謂明器，就是從墓裏盜來的寶貝，這種東西是嚴禁交易的。

  但往往越是禁止交易，就越有人趨之若騖。

  明器的利潤雖然可能沒有傳世的寶貝高，但其數量多啊。

  國內不準賣，就拉到國外，賺老外的錢。

  最近，永安那邊出了事，先是黃鶴被廢，跑到國外治病去了。

  接著李撼龍被一個叫張東旭的小混混給殺了，真是一輩子打鷹，終還是被鷹啄了眼。

  失去了黃鶴跟李撼龍這條穩定供貨的線，行之集團立刻就出現了入不敷出的情況。

  他雖然在全國都有線，挖墳掘墓的人不少，但本事如李撼龍，勢力關係如黃鶴這樣的，還找不出幾個來。

  這幾天他都在頭疼這件事。

  沒想到，居然有人雪中送炭。

  但即便如此，也沒讓他迷了眼。

  當即起身關上了門，然後回到李重樓麵前，壓低聲音道：“李老板，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殺頭的事啊。”

  “再者，您父親是古玩界的泰鬥，雖然已經駕鶴西去，但名聲猶在。”

  “您要是出手明器這件事被人知道，恐連累到老爺子。”

  心裏癢的不行，卻偏還要假惺惺再做試探。

  可見這童照林小心謹慎的程度。

  也難怪警方調查不出什麽東西來，這種人你沒有真憑實據，打死都不可能開口。

  “哼，泰鬥？”李重樓聞言冷笑，滿臉不屑道：“老頭子混了一輩子就混了這麽個名！”

  “為了他自己的身前身後名，他把所有財產都捐了，教了我一身知識，美其名曰授我以漁。”

  “去TM的漁，我要的是錢，沒錢什麽都是假的！”

  “你就說，能不能幫我脫手，其他的不歸你管。”

  這番話，聽的他身邊的白菁內心暗暗佩服。

  一瞬間，李重樓就把那種二世祖敗家子的氣質給演了出來，再加上他人瘦的皮包骨，連那股子奸氣都演的唯妙唯肖。

  看來組織上派他跟自己執行任務，並非自己之前想的那樣亂點鴛鴦譜。

  直到此刻，白菁對李重樓的專業素養，才有了初步認同。

  至少，在心理這一項上，不比自己差多少。

  就在這時童照林的手機響了幾聲，拿起來瞅了幾眼。

  然後笑逐顏開，連忙安撫李重樓：“別急李老板，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藏著掖著。”

  “東西嘛，肯定能找到出路，隻不過我得知道從哪來的，也得看看成色。”

  “然後我們再詳談。”

  到這，就已經開始鬆口了。

  不得不說，李重樓演的逼真，再有公安幹警那邊的配合。

  先是曾強上了一道保險，他又讓人調查李重樓的底細，剛收到消息，確是李世的私生子無誤。

  結合李世死前，把所有財產都捐給了國家博物館。

  李重樓這個火發的是有理有據，連他都不得不信。

  但這還不夠，他還得試試李重樓的斤兩。

  隻要他鑒寶水平足夠，那就能真正開始建立合作，畢竟警方想找個鑒寶大師當臥底，那難度可不亞於登天。

  “東西太多，帶不過來，先拿件樣品給你看看。”李重樓手朝懷裏一伸，出來時已多了一麵青銅鏡。

  這鏡子，正是當初田玲麗叔叔賣給他的，東漢的伍子胥畫像鏡。

  到了永安後，他便放在寧朗家裏。

  來中海前，李重樓讓白菁驅車特意去來的。

  並且，警方也提供了一批出土青銅器，做為這次任務的交易道具。

  隻不過還沒拉來中海。

  看到這麵鏡子，童照林眼裏就開始放光，迫不及待接到手裏。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斷定確屬東漢無疑，刻意壓著激動問道：“這東西，有多少？”

  “幾百件吧，還有些曲柄盉、犧首鼎。”

  “至於出處，春秋塘漢墓群你聽說過吧？”

  童照林聞言點頭，茫然搖頭道：“聞所未聞。 ”

  春秋塘，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小到不能再小。

  李重樓之所以用它，就是因為它太小，而且至今未被公然發掘。

  能夠站得住腳。

  “據傳西周及春秋時期，徽州有個群舒國，是當時眾多古國中的犖犖大者，立國五六百年。”

  李重樓沒有直接回答，侃侃而談：“其對江淮地區早期的文明開化，有著不沒之功。”

  “其國祚數百年，保守估計也有近百位君王。”

  “這些君王，盡數葬在舒縣河口鎮春秋塘附近，邊上那口巨大的池塘，就叫春秋塘，據說是春秋時期挖成。”

  “沿塘周圍分布著眼睛能看見的七個大墓塚，池塘就是取土堆塚時形成。”

  “這七大墓塚我沒動，動的不過是旁邊的副墓而已，你的好處可想而知。”

  “要是這批東西能順利走動，那七大墓塚也都唾手可得！”

  這番話，充斥著赤裸裸地誘惑。

  把巨大的利益，直接擺在童照林麵前，攤開了來談。

  跟小朋友要講童話，跟成年人，要利益化。

  沒有好處的事誰幹？

  果然，童照林聽完，眼神閃爍，充滿著貪婪和興奮。

  當即拍板：“妙……妙啊！”

  “東西在哪？我們先走一批試試，沒有問題再走下一批。”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童照林依然沒有被巨大的利益衝昏頭腦，提議分批運出。

  白菁看了眼李重樓。

  後者不動聲色點頭答應。

  想一口吃成個胖子不現實，信任是一步步取得的。

  而且他們的目的，並非抓童照林，而是將整個走私集團一網打盡。

  所以，取得信任成功潛入，才是第一目標。

  “不過，我有個條件。”李重樓淡淡說道。

  “你說！”

  “寶貝我多的是，但你怎麽保證我的安全？”李重樓開始試探道。

  童照林一臉自信：“李老板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全國搞這方麵的，我說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

  “我們無論是渠道還是關係，甚至國外的下家，都無人能比。”

  “合作的前提就是信任，你必須對我信任啊。”

  老狐狸，滴水不漏。

  說話說一半藏一半，遮遮掩掩，不盡不實。

  李重樓見他如此，幹脆再進一步：“這樣吧，你以公司的名義跟我簽合同，怎麽樣？”

  聞言，童照林臉上的笑容一滯，露出不善之色，不悅道：“李先生心眼太多了吧。”

  “我們一次生意都沒做，就想著探公司的底。”

  “那這生意不做也罷！”

  說著，便把李重樓跟白菁的杯子，茶水添滿。

  示意送客。

  前後轉變之大，令人咂舌。

  白菁美眸中升起一絲焦急，想要開口打圓場。

  但卻被李重樓在底下一把攔住。

  一口飲盡杯中茶，然後起身拿回青銅鏡便要離開。

  “不送。”童照林抱拳說道。

  盡管白菁不想走，但依然被李重樓拽出了望月樓。

  離開藏寶樓古玩市場，上了車。

  開上了大路，這時李重樓才出聲道：“你別太心急，這種事本就是拉鋸戰。”

  “我進一步，他退一步。”

  “這個童照林的老辣程度，遠超一般掮客，想通過他打入公司，就得反複拉扯。”

  “今天，我提出這種要求，觸及到他底線，已經沒有再談的必要。”

  “但不代表就沒機會了。”

  “回酒店等消息，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內他必會聯係我們。”

  跟童照林這種人打交道，一句話不善就有可能出紕漏，今天的破格試探李重樓是故意的。

  總要有人先行拉扯，所以童照林的不悅表現，也在他意料之中。

  但巨大的利益擺在眼前，想要對抗這種誘惑，需要的定力之強堪稱恐怖。

  童照林一定會慢慢說服自己，哪怕有些風險也會找他合作。

  時間問題。

  這期間，童照林也一定會派人跟蹤他們，以確保最後的風險。

  所以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該吃吃，該玩玩。

  “我懂了……”白菁冰雪聰明，一點即透。

  然後嘴角浮起一抹弧度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下午去逛街吧！”

  “中海可是購物天堂，來了這不好好消費享受，怎麽對得起我是你情人這個身份。”

  說話間，白菁已從後視鏡裏，瞄上了後麵不遠不近咬著她的一輛奔馳。

  那，必是童照林派來跟蹤調查他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