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中章
作者:洪流小獸      更新:2021-10-04 12:18      字數:3540
  “卿卿。”肖劭朗陪易宏於百花苑中飲酒賞花。

  身處易宅,亦無人攪擾,肖劭朗便放開稱呼尚是男裝的易宏為愛妻,更是把人皮麵具扔了,擺脫沈浩然的身份,放肆做自己。

  “嗯?”易宏寵他愛他,任由他去。

  她搖扇斜倚於羽形吊籃中,曲肱而枕之,單手搖扇,略略昂首,閉目享受旖旎春光。

  “治疫這五六日效果明顯,京城內輕症者基本治愈肅清,中症好轉,重症減少,城外流民也得到了妥善安排……”肖劭朗徐徐說著,可易宏並無半分反應,依舊獨坐花叢中,任由繽紛落花侵染她潔淨的素白深袍,遺世獨立的模樣仿若不沾這世間所有煩憂。

  “錦衣衛有我盯著也沒什麽動作,應天的形式可以說已經穩住了……”肖劭朗折下一支已然長出黃綠小桃的細枝,細細撇除果葉後,輕輕戳了戳易宏的玉骨扇。

  “嘖!”易宏睜開眼,斜睨肖劭朗,翻了一記白眼,似乎嫌他攪擾自己做個閑散人的完美時光。

  肖劭朗被這狐眸一瞪,連忙扔開手中枝條,乖乖去吊籃旁的幾案上為她到了一杯酒水,滿笑遞上,眸間閃閃熠熠,滿是期許目光。

  易宏停扇偏頭,看他如此殷勤,也順著接下了酒,好讓他能把未說完的話方便道出。

  “你看哦……”肖劭朗接過酒杯,看著又徐徐閉上的狐眼,不禁有些失望。

  肖劭朗輕輕握住易宏的手,慢慢伏抱住她如柳腰身,頭枕她腹,糯音嬌哼道:“大事都辦完了,你是不是也該想想咱倆的事兒?”

  “咱倆有什麽事兒?”易宏漫不經心地回答,單手推搡肖劭朗。隻因他這一趴,吊籃明顯往下沉了一節。

  “你這個壞人!”肖劭朗雙手搖晃著易宏,不顧易宏推拒,依舊牢牢抱著她不鬆手,嘟嘴十分不滿地哼道,“你都不記得了!哼!”

  “喂……你起來。”肖劭朗說話的聲音震得易宏本就怕癢的腰腹更加承受不住,就連吊籃也被他晃得“嘎吱”“嘎吱”響。

  這種羽形吊籃勝在形美輕盈,懸於空中宛如一片真羽悠逸輕巧。易宏在最開始設計時,就是按照個人體重安排承重力的。全府上下,除了輕功高絕的她本人,怕也就隻有身形嬌小的阿狸坐上去不會垮塌。

  如此脆弱之物,哪經得起肖劭朗這般撒嬌摧殘!

  果不出易宏所料,肖劭朗剛晃沒兩下,吊籃正上方的懸索便歪斜脫扣,四根細吊絲也相繼崩斷。在吊籃即將墜毀瞬間,易宏一手鬆扇,把住一旁幾案;另一手接住肖劭朗的肩膀;右腿著地,左腿將掉落的吊籃踢向一旁,免它傷著愛夫。

  精巧輕逸的吊籃霎時毀於一旦也嚇了肖劭朗一跳。他心知自己犯錯,一句話都不敢再講,整個人蜷靠在易宏單臂,撲閃著大眼睛仰視易宏,唇邊笑容配著無辜眼神,滿是知錯求饒之意。

  “主,何事?”苑外值守的阿狸聞聲先到,但一見主人如此姿勢,再看墜毀一旁的吊籃,很快猜到事情大概。她緊抿雙唇,忍住不笑,反身欲走。

  易宏尷尬地一下扶起肖劭朗,彎腰撿起玉骨扇,裝作淡定地搖扇強笑。

  肖劭朗亦立刻起身,大步走向一旁盛開的槐花樹,背手獨立,佯做賞花狀。

  “公子?”浩鵠隨後趕來,看到碎不成樣的吊籃殘片,再看在場三人神色各異,但都透著幾分窘態,他蹙眉支吾,“這是怎麽……”

  “哦,這……這吊籃年久失修,你去給我換個新的。”易宏快速搖扇掩飾,轉身欲走。

  “哦……公子,”浩鵠叫住她,疑惑道,“今兒不熱啊,您……”

  易宏一瞬收扇,迅速尋了個借口將浩鵠趕緊支開:“這都什麽季節了?花葉落了一地,若是下雨必定泥濘難行。你怎麽還不派人收拾收拾?”

  “可是公子……”浩鵠莫名受責委屈,聲音也低了幾分,“方才是你說:春夏交替之季正是賞玩好時光,讓我們退出苑外,不傳不許進……”

  “嗨呀,”易宏背手一派長者模樣,仗著主人身份極力辯駁道,“你居然敢教訓你家公子了?罰你在此練功到黃昏,阿狸,你監督。”說完,易宏拉著肖劭朗快速拐進摘星樓,隻留下嬉笑不語的阿狸與無奈拔刀架勢的浩鵠。

  易宏拉袍上樓,低聲道:“二百兩,你賠啊!”

  肖劭朗明白她說的是方才吊籃的價格。他從易宏背後一把拉住她腰間玉環帶,迫使她停住腳步,回首端看。

  肖劭朗鬆開手,佯裝一臉純潔無辜,垂首連聲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嘛。我也不知道那東西……”

  話說到一半,肖劭朗才反應過來,話題居然被易宏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成了吊籃問題。她對他多年前的承諾可還沒有應呢!

  “不對吧,卿卿,”肖劭朗懷疑這是她“脫罪”的招數,他握住易宏的手,抬首撇嘴道,“你又轉移話題無視我!”

  “我哪有。”易宏明知故問地微笑,“咱們方才不是在說應天控疫之事嗎?”

  “啊~~”肖劭朗急得在台階上跳腳,拉著易宏的手愈來愈緊,“你怎麽會不記得,九年前你親口應我的!”

  易宏看他急切模樣,不惱不氣,反而笑得溫柔。從小一目十行的她怎會不記得肖劭朗口中之事。隻是……還不到日子,她想給他一個驚喜。

  畢竟……這樣的驚喜,她怕是也給不起幾次了。

  “我應你的東西多了,難不成你還次次當真了不成?”易宏裝作薄情寡性的灑脫,故意調笑氣他。

  一把玉扇搖清風,更襯人間雲雪樣。

  她眉間之淡然從容拒這世上所有情愛煩憂,顯得格外不拘瀟灑。

  易宏這番“世外”樣兒到了情思深重的肖劭朗眼中,卻成了不理不認的無賴。被她欺負過太多次的肖劭朗急得鼻尖泛酸,一雙美眸片刻間便已是桃紅粼粼然。

  “懿卿……我……我說笑的。”易宏看他一派癡心被負、心酸苦楚模樣怔得趕緊解釋,“我應你的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旁的你忘了也就罷,”肖劭朗撇過頭,不讓愛妻看到自己流淚傷感,隻努力穩住心緒,使聲線不致太過哽噎,“你的生辰離我們當初成親之時僅隔十日,我原以為……以為你一定會記得的。”

  話語說著,心緒堆砌。淚水劃過如羊脂玉般的麵頰,滴入他咽痛的喉頭,化為一片苦澀。肖劭朗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一番癡情在對旁人都重情重義的她麵前,變得這樣微不足道,甚至視若累贅。

  他在努力改變自己,變成她喜歡、她需要的人。可是她真的太過優秀獨立,獨立到甚至有時候他覺得……她真的不需要任何人。自己對她的幫助不是雪中送炭,不過錦上添花罷了。

  有,當然好;無,也沒所謂……

  肖劭朗越想越灰心,他失望地鬆開牽住易宏的手,頹喪癱坐於樓梯間,半倚著欄杆,默默垂淚。

  “懿卿,我逗你的。我記得!真的!我怎能忘記?”易宏知道自己玩笑開大了,肖劭朗這個小氣鬼怕又要吃意,哄都哄不好的那種。

  “卿卿,”肖劭朗聳肩推掉易宏撫慰的纖手,抹淚哽咽道,“若我不是淩霄的內弟,若我沒有這番精致的容貌,若我也不擅長做菜……你是不是……根本不會喜歡我?”

  易宏歎了一口氣:又來了!這傻瓜!每次不理他,他都能想到這些有的沒的。

  “才不是。”易宏果斷否認他一切不合理的自我懷疑。

  “那你嫁給我是不是隻為報相救之恩?”肖劭朗轉過頭緊緊凝視易宏,怯怯低問,“如果當初是別人救了寧兒和你,如果是別人為你獻出情人雄蠱……”

  肖劭朗抽噎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華然美眸現而腫若紅桃,好看的唇瓣也被他咬得殷紅似血。如此碎人心神的仙人憔悴模樣,讓一向外熱內冷的易宏也為之動容。

  肖劭朗外冷內熱,性情與她恰好相反。可這般癡情重情之人,無論古今,都屬難得!更何況,他從認識她開始,就一直受苦受難。易宏當然想報償他這一世委屈與情意。

  “沒有當初,沒有如果,也沒有別人!”易宏抬手為他抹去眼淚,纖手捧住他之玉顏,深深相望,認真回複,“一直以來,隻有你!與家世無關,與外貌無關,與什麽蟲子、廚藝都無關!你不許再胡思亂想了!聽到了嗎!”

  “可是……”肖劭朗被她語尾幾句厲聲嚇得一瞬止哭,他垂首躲避她淩厲眼神,“應天城裏很多人都說……沈浩然對你很好,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在他走後……還要我扮成他的模樣……”

  原來是因為這個!不用問易宏都猜的到:一定是“天下金墨”的東家肖劭燁多嘴多舌!她真悔當初讓這個“長舌婦”在歐陽倫之事後,暫代她照顧剛從天牢出來的肖劭朗!

  “這話……是燁哥說的?”易宏笑而切齒道,她今夜就要把當初送給嫂子的扇子拿回來!

  “不是啊,”肖劭朗搖了搖頭,乖順地由易宏為他擦拭眼淚,目光卻格外恨惡,“是小煥。他說他親眼看見沈浩然抱著你……”

  居然是肖劭煥這個小沒良心的!枉費她還讓錢蓉給肖宅送去那麽多好吃的!易宏心底暗暗呸了幾句,但轉念一想:不對啊……他是什麽時候看見的?

  肖劭朗見易宏不解釋,隻一味閉目蹙眉歎氣,像是默認一樣,委屈之情再次油然而生,哭聲更高了:“你居然讓他抱過——”

  “不是我!”易宏果斷擺手否認,咧嘴笑哄道,“是錢蓉!她一心思慕沈浩然,我攔都攔不住。真的!”

  “不騙我?”肖劭朗像個孩子一般耍賴,將眼淚全都蹭在易宏肩頭,枕著她的臂膀,幽幽凝視。

  “當然!”易宏攬肖劭朗在懷,讓他側靠住自己的肩窩,義正辭嚴道,“沈浩然有我夫君好看嗎?他有我夫君有才嗎?他憑什麽能入我的眼!他配嗎!開玩笑!”

  肖劭朗噗嗤笑出聲,被她瞬間哄好,賴在愛妻身邊不肯起身。

  而此時,遙遙北端,韃靼皇宮中,新任可汗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