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餛飩攤邊上的亂鬥，竟是鮮有人注意到空中刀光一閃，三枚細如雨絲的毒針徹底沒入黑夜。

  ??齊煬隨意用袖子抹了下額頭，彎腰撿起地上被啃了小半邊的月牙狀果子，上麵已經有一塊墨暈開般的青灰痕跡。

  ??好險，憶起方才一幕，他尤心有餘悸。齊煬將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最終鎖定不遠處一顆枝葉繁茂的大樹，院牆高大的影子投影在樹身上，樹身幾乎整個都隱藏在陰影中。

  ??樹葉微動，男子的眼睛敏銳地捕捉到一抹與周圍不同的顏色。

  ??齊煬合上刀鞘，眼看從樹上躥下來一個矮胖身影，往巷內奔去。他眼神微微一凝，正要追上前去，卻被許仙仙壓住了手腕。

  ??朝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齊煬才發覺不對。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那竄到巷中的人的背影，齊煬在心裏默默記下那人身形，立刻推開許仙仙，大喊了一聲“肖勉”。

  ??肖勉正和其他兩人纏鬥在一處，竟然也絲毫不落下風。他被一拳打狠了的下巴發紅發腫，嘴略有些歪，目光卻仍是凶狠的。

  ??許仙仙抱上尚有餘熱的紙包，趁人不注意時隱沒在了人群中。

  ??油膩的木桌上隻站著一個紅袍的威風將軍，仿佛正指揮著千軍萬馬，氣勢凜然。而嘈雜人聲、熱鬧夜市不過淪為陪襯，漸漸成為背景。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難不成餛飩攤上拜魁星拜了一身血？”人群自動分成兩邊，從中間散出一條通道。以徐滸為首的一隊金吾衛從人群中走出。

  ??躺倆抱倆，還有一娘們唧唧跪地上的。徐滸咂了咂嘴，“嘿喲”一聲從鼻孔裏哼出來。尋常的打架鬥毆也罷了，竟然還動上刀子，當真是不讓他好交差。

  ??幾個青年金吾衛手疾眼快地衝上前把人拉開，幾人臉色均是一變，動作一滯便立刻被製住。

  ??“來兩人，送最近的醫館去！”老徐向後一招手，站在老徐右手邊的徐若水立刻“嘖嘖”道：“真凶殘。”

  ??一看那和徐若穀徐若水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還愣在原地，徐滸氣不打一處來，一手把那小子領子揪著往上提，檢查了下發現隻有些拳腳傷，衣服撩起來腰上青了一半。

  ??鹿閔被他沒輕沒重地碰了一下，疼得嘶了一聲。

  ??徐滸本來看他那窩囊樣就不順眼，看人沒事就把人放開了，轉過臉去對兄弟兩個道：“看見沒，以後你們來我墳頭上哭喪可千萬不能這熊樣。眼淚汪汪，娘們兒似的。瞧見沒，人還沒死呢，也給他哭死了。”

  ??徐若水最不高興他說這種話，吊兒郎當道：“人活了能哭死，那沒準兒死人還能哭活呢。”

  ??“去你娘的，小兔崽子。”徐滸一吹胡子，看著金吾衛們用擔架將傷者抬走，又從那四個手腳健全的身上繳了刀劍，這才稍稍安心。

  ??金吾衛掌晝夜巡警之事，打架鬥毆的事情沒少見，別說像這夥人這樣互相捅刀子幹架的，做金吾將軍這麽多年，連當街腦袋開瓢的他都見過好幾回。金吾衛雖然輪值換班，卻也挨不住長時間巡邏。尤其碰上那檔子糟心事是最煩的。但讓他最窩火的不是有人鬥毆，而是在節日生事。

  ??帝都人數百萬，房屋連片、街道縱橫、行人密布。七夕節解宵禁，街上行人更是擦肩接踵。自仁宗四修商鼎律，對五刑裁量有所調整的同時，尤其加重了針對交通和防火的懲罰。凡行路之間，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當今聖上承宣曆之風，大興外國貿易，商人往來，市場興盛，益處自然不可數，但也因來往人數繁多，對市坊治安尤其看重。

  ??無論官吏還是平民，處罰都十分嚴厲。

  ??得虧鬥毆歸鬥毆，人群還沒圍得太擁擠，不然……若是發生踩踏，那可就不是他擔得起的了。簡單問了幾句話，也沒問出什麽來。這停倒是停得詭異，一看見金吾衛就慫得跟個兔子樣，早幹嘛去了。人還是得押去京兆府，徐滸瞥了一眼那看上去很是陰沉的青年，低聲道：“看見沒，就那樣的小白臉，長得斯文好看，打架鬥毆那是一個比一個橫。”

  ??徐滸好容易找個機會“教育”倆小子，徐若水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裏想的卻是：“哪兒找個這麽高、刀使得這麽溜的小白臉”，徐若穀更過分，臉上一副明顯走神的樣子，看樣子根本就沒在聽。

  ??徐滸看著漸漸散開的人群，壓住心頭火道：“你看什麽呢？”

  ??徐若穀難得露出猶豫之色，目光卻絲毫沒有移動，木木道：“賞銀。”

  ??“怎麽，還有賞銀在天上飛，等著你去抓？”這小子是越長大越像他哥了，就會插科打諢。徐滸笑道：“要真有這種好事，你去抓一個給我看看。”

  ??“真去？”徐若穀眼神一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巡視呢，你少嘴貧。”徐滸剛白了那小子一眼，就聽見那麵色灰敗的青年在問老韓瞧見一個姑娘沒有，他頓時不耐煩極了：“什麽姑娘，你們一幫大老爺們打架打得卸胳膊卸腿的，有姑娘也給嚇跑了。什麽姑娘，就沒見著姑娘。”

  ??齊煬皺了皺眉，捂住肋下一處隱秘的傷口，盡力描述道：“白衣服，長頭發的。長得……還不錯。”

  ??老韓看他精神還不錯，看他一眼笑道道：“白衣服長頭發的，那不是女鬼嗎。這麽熱鬧的節日，哪家女兒穿個白的。”

  ??徐滸也嗬嗬笑了兩聲，沒什麽好臉色，t突然發覺徐若水突然也沒了聲，正納悶著，就發現兩兄弟正嘀咕著什麽。

  ??鹿閔掏了銀子給店家連聲道歉，跟著渾身低氣壓的齊煬後麵忍著不哭，可眼圈又已經紅得不行。肖勉雙眼無神地走在前麵，手上戴了鐐銬，被兩個金吾衛架著，腿腳綿軟。

  ??齊煬歎了口氣，臉色陰沉得可怕，十七門兩百餘人，跟在他身邊最久的、最信賴的卻隻有這幾個兄弟，而老天爺就像是和他開了個玩笑般，吃個餛飩的功夫，一桌的人就不是一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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