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在擔心自家主子？倒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吳四那尖銳的聲音中帶著戲謔，讓她有些反感。仿佛腦後長了眼睛，短刀精確無比地砍在了身後衝刺過來的黑衣人肩上，讓對方手臂一沉。

  ??梅花刀的招式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變化。不管有幾招幾式，難道最重要的，不就是傷人嗎。這一點上，她太清楚了。

  ??因為許家的劍，便是變化之劍。招式複雜，倏而變化之劍。

  ??劍道中有謂“人劍合一”的境界，她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刀客，也知曉刀不離手這一點。

  ??論武，武器離手便差不多是輸了。

  ??連環刀和她從前見過的到不大一樣，刀身很寬，雪亮雪亮的，像是市裏斬人頭的劊子手用的。那男子生得瘦削，臉頰向下凹陷的程度幾乎可以放下雞蛋，活像副病癆鬼的模樣，但手上的力氣卻大得完全不符合。

  ??若要論長短，短刀最大的優勢大概便是靈活。

  ??如她所料想的那樣，即使被砍中了肩膀，那人的動作也不過是慢了一拍，卻並沒有停止。

  ??夜幕已垂，耳邊的風聲越發清晰，不遠處的打鬥聲和枯燥的蟬鳴一樣變低，院牆的棱角也在她眼裏變得越發模糊。

  ??刀鋒劃破空氣，向身形略顯單薄的女子背心刺去，動作之迅猛，讓人不由得想象下一秒鮮血噴濺的場景。

  ??然而女子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般，動作快如鬼魅，皺眉反手一挑，背部險擦過連環刀的同時，一道血線在吳四的手腕上綻開。

  ??男子的表情一變，終於對眼前的女子有所正視。

  ??他忘了，忘了那個人的身份。吳四低笑一聲，從左袖上撕下一塊布條快速纏在手上，不再留有任何思考，躍步向前劈去。

  ??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燃燒著，許仙仙的腦子卻不能再清醒。頭頂再次落下力道的瞬間，許仙仙咬牙一轉身，腰腹部驟然發力，雙手握住短刀，猛然往下一刺。

  ??不染的雪月，終究還是染了顏色。

  ??“刺啦——”刃入皮肉，卻被迅速反應過來的男子反手握住刀刃。吳四一臉狠色，將紮在頸骨處的短刀用力拔出，不淺的傷口中迸出新鮮的血水，濺到女子白淨的臉上。

  ??許仙仙忍住惡心，用力將短刀從他的手中拔了出來，退後一步。

  ??黃昏越濃，眼前的人影已經失去了細節，隻留下一個痩窄的輪廓，像燈下滑稽的瘦長影子。但一點都不好笑，許仙仙深深吸了口氣，染血的刀鋒在她眼裏亮得驚人。不知是對著自己還是眼前的殺手，她認真道：“你殺我，我就殺你。”

  ??女子清麗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淺笑，那樣的笑容像和風般溫柔動人，就仿佛春日裏默默開放的一朵小花。然而，當她微仰著下巴看人的時候，笑容中所透露出的溫柔便如同錯覺般被蠶食，取而代之的是讓人生寒的狠戾。

  ??許仙仙將雙手高舉過頭頂，仿佛完全無視了那個男子臉上的驚愕，她緊緊攥著手中的短刀，在越來越深的夜色中，伴隨著哢嗒一聲響動，黃昏中的最後一點光消逝在夜色中，刀刃沾滿鮮血。

  ??殺手的頭顱軲轆地滾到落葉中，落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合歡花的清香被濃重的鮮血味所覆蓋，清冷的玉鉤成了夜幕中唯一的光明。

  ??喘息聲和利刃的碰撞聲的交織在一起，即使看不見，許仙仙也能想象出眼前的場景。

  ??高大的刀疤臉倒在青年的腳下，頭部被自己的鏈球砸得血肉模糊，而另兩個使刀的殺手，一個脖頸上插著利刃，麵色悚然。一個俯身跪地，背部的脊椎骨不正常地凸起。近他身的這幾個，都沒什麽好相。

  ??反倒是外麵些的那十來人，俱是棍傷，雖則內髒震碎，痛苦不堪，好歹死相好些。

  ??齊煬不作聲地看著他帶來的、已經變成一具具死屍的手下和那個始終遊刃有餘的白衣青年，麵上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誰也沒有動，剛剛的風分明是冷的，人靜下來之後，卻忽然覺得風都變成了熱的。熱熱的夏風拂過樹葉，樹葉婆娑舞動，投影在地上時，像一隻吃人的妖怪。

  ??“呀，死了好多人呀。”齊煬攤了攤手，故作驚訝道。

  ??顧引沒有說話，手中的瀚玄棍消失，不同於少女的狼狽，他的衣物上沒有沾到一絲鮮血，隻是放鬆地垂著手，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俊美清寒的青年。

  ??“顧——嗬嗬，”齊煬低低一笑，轉換了稱呼道，“二殿下難道不打算殺我嗎？”

  ??顧引瞥了他一眼：“你我都知道為什麽，隻希望閣下不要再刻意試探。否則——即使這裏是帝都，我也可以隱秘地讓你早登極樂。”

  ??“哈哈哈哈——”齊煬麵色一僵，倏而大笑幾聲，然後放低聲音道，“試探？試探什麽？試探你的底線嗎？還是試探你的實力？遠道而來，長路漫漫，你這侍女命挺硬啊。”

  ??冰涼的觸感讓許仙仙身體一顫，刀刃貼在她的臉頰上，隻稍一用力便會劃破皮膚。

  ??“青羨？是叫這個名字麽？區區一個女官……似乎隱藏得挺深啊。”忽然道道清風迎麵送來，齊煬把不知何時撿起的蒲扇隨意揮了兩下，刀刃卻沒有鬆動一分，仿佛在等著什麽回答。

  ??“她不是你能動的人。”顧引沒有太多解釋，卻把話說得模棱兩可，他指了指許仙仙，然後搖了搖頭道，“她的身份不是你能想象的。她牽連不了我，卻能讓你整個齊家都覆滅。”

  ??“覆滅？”齊煬聞言笑了兩聲，然後湊到女子的耳邊說，“姑娘是什麽人啊，背後竟然有能讓我整個齊家覆滅的力量。”

  ??許仙仙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對氣息的靠近尤為敏感，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條毒蛇，既危險又冰冷。

  ??她心裏泛起惡心，極不自在地皺了皺眉。

  ??“既然與殿下沒有牽連，那不如……”齊煬沒有得到回答，卻也不急，而是笑著看向顧引，“我請青羨姑娘去府中做客幾日。”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