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移神(三)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2      字數:3184
  和玉卿卿說話的感覺非常奇妙,看似隻是普通的交談,實則如牆般密不透風,將許仙仙每次仿佛不經意的試探都婉轉避開。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有力也叫人無處使。

  ??就這樣,反倒是許仙仙被套了不少話出去。

  ??最後她幹脆放棄,這樣一個見多識廣的人精,隻怕在逗著她玩兒,哪裏能讓人占得半點便宜。

  ??最後許仙仙幹脆放棄了,趴在翹頭案上,失落地歎著氣,由衷感歎道:“玉姨可真厲害,說話不饒人。”

  ??玉卿卿嘴角微揚,仿佛隨意道:“帝都的麻煩不少,但近年來,我都懶得去費口舌。人說計策用巧舌,殺人於無形。其實有形無形又如何,能殺人就好。”

  ??許仙仙微微一怔,其實她早猜想過,人們口中的“玉姑娘”該是個怎樣狠厲的角色。一介女流,卻能在各方勢力錯雜盤踞的帝都立身。

  ??若不是無雙的計謀和手段,又能是什麽。

  ??玉卿卿看見她臉上閃過的訝異之色,倒也沒解釋什麽,隻是提醒她道:“近日十七殿下在偷偷打聽一個人。”

  ??許仙仙心裏一緊,指了指自己:“難道是……我?”

  ??玉卿卿點頭:“不過清瓏放心,玉堂雪的人都很可靠,清瓏沒有處理好的東西,都已經處理好了。十七殿下鬧一鬧,不久也隻會忘了,畢竟不是什麽大事情。”

  ??許仙仙倒是不後悔自己當時出手,隻是疑惑自己當時究竟怎麽回事,竟然把那天青劍拔了出來。

  ??許仙仙突然想起那對兄妹,好像是叫“朝朝”和“暮暮”,也不知道是不是兩個都是妖。但她隨口問道:“玉堂雪,也有妖麽?”

  ??玉卿卿的表情變得神秘莫測起來,轉頭看向窗外道:“不止妖,也不單一家。”

  ??許仙仙也看向窗外,剛好視線能與遠處宮牆的灰瓦齊平。她趕緊從那張月牙凳上跳起來,緊張道:“不好不好,我待得太久了。”

  ??玉卿卿也不送她,隻是徐徐起身,慢慢退回那重重帷幔之後。

  ??許仙仙戴上鬥笠,又掀開鬥笠上遮麵的白紗,目光投向帷幔後那道不甚清晰的人影,好半會兒才放下白紗,踏過那道月亮門,隨不知什麽時候守候在哪裏的與白一同下樓。

  ??顧潯陽還是白天時那副樣子,活像有人欠他錢似的。

  ??偏偏小狐狸又睡得熟,顧潯陽便拿她開刀,拉著她在瀚玄棍下走了好幾百個來回。

  ??但即使顧潯陽讓著她,兩人之間的戰力也是天差地別。許仙仙苦不堪言,顧潯陽雖然沒有刻意傷她,但棍棍生風如虎,力道被刀架住,又傳到她身上,依然難熬。

  ??但許仙仙知道機會難得,甚至還生出幾分雄心,要讓顧前輩看看自己的厲害。直到渾身上下沒哪處不酸痛,才很沒骨氣地求饒。

  ??結果哪怕到最後,雙刀連顧潯陽的一片衣角都沒沾到。

  ??今天倒是沒有小狐狸來打擾,許仙仙側臥著,把被子緊緊裹成一團。

  ??分明白天時累得不行,晚上她卻左右睡不著覺,心裏想的都是玉卿卿最後說的那句話。

  ??“清瓏是郡主,許多事情不必自己去動手。隻需告訴一聲,無論是千金還是人頭,都會有人盡數奉上。”

  ??玉卿卿的身上沒有一絲靈力波動,顯然並非靈修者。

  ??要讓許仙仙主動去親近別人,那簡直比登天還難。但不知為什麽,綠浮也好,範冬娥也罷,還有剛剛見麵的玉卿卿,許旭州身邊的人,都是那種長相柔媚、氣質恬靜的女子。

  ??就連說話都是柔柔和和的,讓人全然生不起惡意。

  ??當然,許仙仙相信,除了官家小姐範冬娥,其他應該都不是什麽弱質女流。

  ??她最受不了別人的好意,可偏偏這些人看她,都帶著憐愛和關心,像是在看一位值得照拂的小輩。

  ??本來最該接受這些的,大概是許義丹吧。

  ??許義丹胎裏不足、自小瘦弱,小小一個感冒半個月都好不了。再加上長相秀氣,老是受別人欺負。

  ??為首的就是這無法無天的臭丫頭。

  ??許仙仙的心理很奇怪,換在平常人家,按說那位“二娘”才是最應該被正室一房針對的對象,可她偏偏不厭惡王徽瑛。

  ??甚至,她根本就不在意她父親跟別的女人生子。

  ??旁人至多以為她是吃醋,但臭丫頭其實想得很簡單,她就是見不得一個男孩子哭哭啼啼。

  ??在她心裏,男兒就當如她父兄一般器宇軒昂,哪能天天像個兔子般,隨時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動不動就紅眼圈。

  ??許仙仙對他,其實一直都不好。

  ??郡王也好,許家的二公子也罷,他從來都隻有一個柔柔弱弱的母親在身旁。

  ??許義丹比她還要小兩歲,他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把流丹閣苦苦維持下去……

  ??許仙仙不敢去回憶上一次在王府和他見麵時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

  ??那天,明明是他的生辰,他卻要那樣強顏歡笑地,來給蜀郡主送賀禮。

  ??大概她從來就不知道怎樣對一個人好,現在想起自己以前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做過的那些混賬事,她隻覺得內心泛上一陣酸楚。

  ??她喜歡欺負許義丹,不僅因為他好欺負,還因為他就像隻小狗般,趕也趕不跑。無論是被臭丫頭用蟲子嚇唬,還是忽悠著去幹一些能把大人們氣得瞪眼的蠢事,他最後還是會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後麵,可憐兮兮地叫一聲“姐姐”。

  ??辟邪說,流丹閣內門屠盡,隻餘她一人。

  ??許仙仙不敢想象,當那個瘦弱的男孩從一片屍山血海中醒來的時候,他的眼神會是什麽樣子的。

  ??他是不是會惡心得嘔吐,會麻木地看著染血的台階被慢慢清掃幹淨,然後發狂地去呼喚他每一個認識的人,和能念出來的名字。

  ??他的父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的母親如今心智如孩童,時而瘋癲時而癡狂,每一聲哭,每一聲笑,每一個怪異的舉動,都像刺一樣紮進他的心裏,將他心中殘餘的溫度慢慢折磨殆盡。

  ??那曾是個知書達理、賢淑典雅的閨中貴女,而不該是現在那副瘋瘋癲癲、像隻厲鬼般時刻折磨著他的女人。

  ??碧雲天十三護法宗門,多好聽的名號。

  ??可流丹閣,曾經是三宗一閣之末,是蜀中八盛景之一的“流丹飛閣”。

  ??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五歲的許義丹,卻要那樣莫名其妙地留在萬葉山上,坐在最尊貴也是最殘破的閣主之位,做著許家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那時的冷言冷語,不都是應該的嗎。

  ??偏偏她還說了那些話,說什麽流丹閣的事。

  ??她怎麽能,怎麽能那樣天真地把責怪的話說出口。

  ??恨她,也是應該的吧。

  ??隻希望許旭州答應過她的事不要反悔,這樣的話,好歹……好歹能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去償還年少的無知。

  ??讓她在離開之前,至少,好好地道一聲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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