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村的後山上，山高林密，土地肥沃。水頭好的地方往往種的東西也多，莫說是這天賜的靈泉水，就是單那些果樹水稻和魚塘都夠平常村子好十幾倍的收入，可憐就可憐在位置不大好，是漢中郡最南邊上，離漢水遠了些，來往人也更少。

  ??可南也有南的好處，北人饞不到的芭蕉，在這不南不北的地方算是能得個好處。靈泉村產出的芭蕉個大皮薄、肉嫩細滑，很受青睞。若不是路途顛簸要折損許多，許是會種更多。

  ??沒追求什麽雅致，又要土層深厚、疏鬆肥沃，又要坡度來排水，還要避風。

  ??黃天賜便選在東南那片坡上，從中間砍了些竹子換上芭蕉。這打算倒是不錯，竹子又高又挺，恰好能給芭蕉擋風，也不怕它被大風吹裂了去。

  ??說來可憐，黃天賜年輕時遊手好閑慣了，沒幾個錢卻花錢大手大腳，沒討著老婆不說，反而把老爹老娘也給氣死。

  ??這之後他一個人倒也慣了，有回欠人錢沒還上，用房子給抵了。後來幹脆就在竹林裏他那片芭蕉林邊上蓋了個小屋子，憑著剩下幾畝地養活自己。村長便順便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代替那年過七旬的老齊去守著靈泉，每月還能多拿五百文錢。

  ??於是黃天賜喜滋滋地接了這個美差，每月月初時就備好糧食和水，平常都不出來，隻有開市時才到村裏走動走動。

  ??可憐他這悠悠閑閑的生活在某個雨打芭蕉的日子裏就終結了，三年前也是六七月的樣子，村人去取靈泉時並未看見他的蹤影，隻以為他是出門去了，後來才在山溝裏發現他那被啃噬過的殘軀。

  ??沒人願意去討那晦氣，倒是村長家那丫頭說白天裏多來照看照看，讓村裏的夜巡晚上多注意些就是了。照看的是靈泉，這芭蕉林沒人照看，自然就廢了。

  ??許仙仙早知道凝氣二層有多弱，但當她不得不憑著江硯文開路的時候，她承認她有一瞬間的後悔。當然這種後悔和不甘在之前之後都出現多次，每次都會被她的理智再度打壓下去。

  ??站在前方所受到的衝擊太大，靈力消耗得也會更快。許仙仙再次淪落到後方去“瞻仰”江硯文的背影。不得不說，無論此時他衣衫上是如何濺滿泥點，頭發是如何淩亂，這少年始終身形挺拔不曾鬆懈半點，確是玉樹臨風之姿。

  ??畢竟那可是宮中最嚴的禮儀嬤嬤蘇嬤嬤都挑不出差錯的太子殿下。

  ??反觀貓腰在後的許仙仙，要是這副姿態，估計隻會讓那位蘇嬤嬤背氣過去。

  ??這倒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剛剛從鬼門關回來，誰讓這位君子這麽君子。說起來她倒是欠了那位一個人情，雖然記不太清楚細節，但他竟然調動了自己完全無法掌握的神火。

  ??同為神侍，她怎麽就這麽弱。

  ??許仙仙看著自己左手臂上那條從手腕一直蜿蜒到肘窩裏的燒傷痕跡，內心如波濤般翻湧。猙獰的傷口經她處理後已經沒那麽難看，隻是由於藥水的緣故而呈藍紫色，所以看起來還是有些詭異。

  ??沒人可以永遠救我，更何況這是一個隨時可能殺我的人。

  ??要怎樣……才能和他一樣強呢，我現在竟然隻是個凝氣二層……

  ??許仙仙越想越是欲哭無淚，總覺得自己被虧欠了什麽。好在她這一年沒少殺作亂的小妖小怪，攢來的妖丹雖然不算珍貴，總比飼料有用。

  ??鎖魂珠內兩麵和三刀的神魄已經養得差不多了，隻是她心裏始終愧疚，又害怕它們剛一醒就再受傷，因此一直沒有解開封印。

  ??許仙仙打定主意，一到帝都就去給它們找兩具身體，放出來好好曬曬太陽。

  ??前提是，全須全尾地到帝都。

  ??從竹林中繞進去，靈泉越來越近。倒不是蜀王府後山那般叮咚作響的奔泉，而是要發洪水般的不斷洶湧著的靈泉。靈氣繚繞是不假，山清水秀、竹林環繞也不假，可這魔氣未免也太重。

  ??兩人掩在一片芭蕉樹後，乘著蛟龍安靜的空隙小心觀察。

  ??果然是一頭蛟，一身黑色的鱗片泛著青色光芒，頭上還沒長出角，卻鼓著兩個小包。

  ??但是不對，九龍淵的那頭蛟已經有千年道行，看起來怎麽會如此虛弱。其靈氣充盈不錯，但身體卻仿佛……仿佛剛剛化蛟。

  ??難道隻是他想多了？可蛟龍又不是處處可見，怎麽會恰好就來一隻差不多的。難道是因為利用吞食活人的修行之法受到反噬？

  ??江硯文越想越是覺得整件事情都疑雲密布。

  ??令人作嘔的香氣中混雜著一股水腥，隨著破濤的平息，雨勢忽小，輕煙也慢慢消散，雨水把芭蕉的葉兒顯得更加青翠。

  ??許仙仙腦中突然出現一句極不應景的詩：“碎聲籠苦竹，冷翠落芭蕉。”

  ??隻記得是一位姓白的詩人所作，再讓她想別的，腦中就隻剩下“苦”和“冷”兩個最應景的字。

  ??可惜這樣暴躁的狂風大雨，沒有鳥兒敢飛，也看不見蛙從泥坑裏跳過。連個活人都沒有，還說活物呢。這麽一想，曾經那個不怕冷的小火人感覺渾身更涼了。

  ??倒是手上腿上的傷口熱辣辣的，這又什麽法子，難道要她像個木板似的挺著，能恢複內傷就算不錯了，這些外傷雖然比常人恢複得快，也總不能現在就立刻長好。

  ??正當他們稍稍放鬆的時候，一聲靈泉方向傳來的咆哮聲打破寂靜。許仙仙腦子狠狠一蕩撞到可憐的芭蕉樹上，前方少年的身體也向後傾了半分。漫天雨打竹葉的響聲中，江硯文猛地咳嗽兩聲，然後望向不遠處那口方才寂靜下來的靈泉。

  ??忽然變大的雨點猛打芭蕉葉，狂風順著葉脈的平行方向將芭蕉葉吹裂成大小幾片，尚未展結的芭蕉被摧到在地。頭頂的屏障越發脆弱勉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薄。

  ??“要出來了，你小心！”江硯文突然加強結界，向空中拋出一張符。那張和許仙仙差不多鬼畫符的符咒果然有效，一貼到結界上便放出金光，將那雞蛋殼般開裂的屏障加固數倍，裂縫也漸漸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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