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天沒亮的時候，那間許久沒住過人卻幹幹淨淨的院子裏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

  ??“哢吱——”

  ??“哢吱——”

  ??如同有人坐上一把年代已久的老藤椅後，老藤椅扭來扭去的動靜。

  ??院子裏縈繞著兩股揮之不去的味道，一股是寒氣，一股是蛇腥，就像走進了海鮮市場。

  ??蒙蒙亮的天色下，勉強可看清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有兩個人。一個站著，另一個蜷縮成一團，不知躺著還是趴著。

  ??聽到樓上的動靜，那站著的人立刻把目光移向離院門不遠的樓梯口。還是那“哢吱”“哢吱”令人心煩的聲響，一個高大的影子停在他的麵前。

  ??來者體被黑鱗，頭生雙角，青麵獠牙，四肢軀幹卻結構如人一般。身高八九尺、渾身健碩無比。

  ??不知那戴著兜帽的老者同他說了些什麽，這怪物口中唔噥幾句，不似人語。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他便俯身將那地上的小兒馱到背上，幾步跳出門檻，趁著夜色不知往那裏去了。

  ??“也不知道這樣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怎麽就被那幾個小小少年給攪得亂七八糟。”聲音年邁的珂薩輕輕咳嗽兩聲，對著空氣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可冥若長老要做的事情好像還沒有。”

  ??“珂薩，你在心急什麽。”一個身形隱藏在黑霧之中的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這裏沒有別人，你不必用你平常那副嘴臉惺惺作態。你在我麵前還用隱藏自己的身形音容嗎？”老者將兜帽摘下，走到那團黑霧麵前，不知低語了些什麽，在聽到對方的回答後又忽然狂笑起來。

  ??“我是誰？我是月瀆宗的七長老、天乾大宗主座下。”冥若依然沒有露出他的身形，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件被黑霧鼓起來的袍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東西，我在商鼎潛伏近百年，為的可不是做一個良善的老頭子。”

  ??“大宗主？你們那套招搖撞騙的回魂之術還真起了效用？但不得不說，有時候你倒是蠢得像臨時倒戈的。誰知道你究竟為誰效勞，不過這又和我有什麽關係。”不知是不是人語說得太少，珂薩說話時好像永遠含著一口痰，聲音低啞且言語有些含糊。

  ??“你不敢動那幾個少年，是不是？”珂薩的笑聲漸漸放低，然後轉為一種壓在喉嚨裏的諷刺哼笑。

  ??“此事與你無關，大宗主尚未完全歸位，需要更多的祭品，這才是我們需要在意的。”

  ??“錯了，是你的大宗主，不是我的大宗主。”珂薩把他搭上自己肩膀的手毫不留情地拍開，看了一眼那什麽也看不出的隱藏在黑霧中的臉，然後繼續用他那聲音低啞的喉嚨道，“所以我不關心你們的計劃，隻在意與你們的交易。就像事先說好的那樣。”

  ??“珂薩，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易並沒有終結。血寶石雖然已經給了你們，但貴部的天魔子和聖杯依然還在我血月之巔……做客。”冥若的語氣稍顯得有些急躁，甚至還刻意地強調了“做客”兩字。

  ??“我的目的很簡單，尋人。珂洛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我發誓要將他帶回部落。這些年我四處追蹤尋跡，終於找到益州去。可惜益州城的眼睛太多，什麽動靜都在那個人的掌控下，再加上那位大家在四方城門布下的法陣，整個益州城就成了烏龜殼。我若親自現身，恐怕還沒走進城門，就已經被望樓上的四品箭手亂箭射死。”

  ??“所以你選擇與月瀆宗結盟，利用我們在中原的勢力。既為你隱匿行蹤，又助你尋回你那血統不正的侄兒。並願意將聖杯借與我們，甚至以你天蛇部這些年來最有天賦的那個天魔子為質，值嗎？”冥若的語速由急到緩，直至最後慢慢吐出那兩個字。

  ??“沒什麽值不值的，為了迎回天蛇部真正的王氏血脈，每一位族人都甘願為之獻出生命。隻要將他帶回冰裂海，一切自然無憂。”珂薩左右踱步，似是在憂慮著什麽。

  ??“多虧了你手下那些蠢貨，蒼山鎮的事情已然敗露。我族中元老被那碧妖閣的嶽池中重傷逃走，那些尚未修成人形的小輩更是慘遭屠殺。”珂薩搓了搓兩隻布滿黑紋的手，言語中大有埋怨之意。

  ??“你說完了？”雖然看不見黑氣掩映下的冥若有什麽動作和表情，但隻從他那語氣中就能聽出其不耐，“我找你來不是想聽一個老頭子的破爛事，也毫不在意蒼山鎮的事情。我手下隻負責碧雲天所轄地界，尚且還有二十餘處大小據點，區區蒼山鎮又算得了什麽。”

  ??“我們要謀的，是大業！”冥若的聲音漸漸沉下來，他又重複了一遍，“大業……”

  ??“嗬——”珂薩冷笑一聲，看著這位自己認識多年卻又仿佛從未走近過的朋友，“我不管你們月瀆宗的打算，我隻想問……如今這出人意料的局麵，你們當如何收手？”

  ??被幾個小娃娃壞了事，可惜這幾個小輩又殺不得，而他們脫身之後，這裏的事情勢必會讓碧雲天那些老家夥知道。

  ??屆時又當作何打算？

  ??“錯了，錯了。你從一開始就應該殺了那隻樹妖，徹底抹殺他的靈魂。”

  ??“黃泉之主可不好隨便得罪。”

  ??“那又為何對他們出手？”

  ??“他們不能上樓。”

  ??“那為何不及時收手，轉移此地？”

  ??“退？沒必要退，我們在這裏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好笑，在我的眼裏這是一團亂攤子，你卻說事情已經做完了？”

  ??“我不覺得好笑。”快速的一陣問答後，冥若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你那血親是否已安全？”

  ??“已隨族人離去，匿於安全之所。”

  ??“靈泉水源是否已為我所控？”

  ??“先天之氣孕育其中，已自然為源。”

  ??“除了這間院子，是否所有人員物件已然無可尋跡？”

  ??“這個村子的所有人都會成為香餌，即使是沒有被影響的人，我部中的修蛇也會將其一一清除，不會留下痕跡。”

  ??“而這其中最大的變故……”冥若不緊不慢道，“那幾個小小少年暫時無法脫身，至少……就算是冰原巫女失敗了，他們也無法離開這間院子。”

  ??“天亮之前，這裏的一切痕跡，都會消失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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