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女孩子打架時喜歡扯彼此的頭發，但的確看著不體麵。可惜北門戎既不是個女孩子，又是個要體麵的，所以即使他現在以一副少女的姿態和另一個借著少女身體的老妖婆打架，他也隻是用火球燒了對方的頭發。

  ??燒得不甚整齊，一邊長一邊短，隻怪冰原巫女背後長出來的那些藍紫色的骨頭，像章魚的觸手一樣靈敏，因此那一頭美麗的秀發完全就是被誤傷。

  ??冰原巫女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不明白自己眼前這個少女身上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下子戰力如此強悍，又為什麽一下子從水修和二階冰修變成了火修。

  ??更令她感到疑惑的是，這人所調動的火離之息中夾雜著一絲她極為熟悉的感覺。

  ??“冰原上的巫女也會摔跤嗎，我還以為隻有南人才會在冰上站不住腳。”少女的口吻極為諷刺。在巫女震驚的目光下，她先是融火為瀑，雙掌向外打開，禦氣將火瀑如獵網一般向巫女張開。緊接著，又同時分神凝出八片雪花形狀大小的冰刃砍向支撐著巫女在水麵上快速移動的冰骨。

  ??巫女驚異於她反應之速，一時著了道踉蹌幾步，卻緊接著又被一道從身後不知何處襲來的火球燒著頭發。

  ??憤怒的巫女伸出她那藍紫色的冰骨，試圖穿刺穿少女單薄的身體。

  ??“我改變主意了，”巫女惡狠狠地說，“我不要你了，我要殺了你。”

  ??“其實你要殺小丫頭我也不是很介意，”少女一邊往後躲閃，一邊在內心叫苦連天，“但要是連累到我可就不好說了，誰讓我是個惜命的人，想多活幾天呢。”

  ??“好好歇著吧，肚子裏裝著東西，還這麽辛苦還跟我打架呢。說起來我和你肚子裏那位還算相識，不知他該叫我爺爺還是叫祖宗啊。”少女的臉上出現一種她平時絕對不會出現的張狂笑意，倒是有幾分讓人移不開眼的嫵媚。可惜這話嘛，是粗野了些。

  ??擒了雪魅之後，他體內那股冰寒之意始終未曾煉化完全。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這不可能！你身上怎麽會有王的氣息。那股強大而聖潔的力量，怎麽可以被凡人所玷汙！”巫女看著本該洞穿自己胸口的這一擊，碗口大的傷口本該猙獰，卻沒有流出一滴血，隻有一層薄如蝶翼般輕盈而透明的靈氣不斷匯聚，想要彌合傷口。

  ??“普通的兵器不能傷我，我承認你武學不錯，但你還有什麽手段能殺我。”受到挑釁的巫女反而也大笑起來，她半長半短的頭發垂到胸口，短的那邊恰好蓋住一隻眼睛，看起來有些陰森。

  ??不錯，凡兵無法弑神，甚至不能造成一丁點兒傷害，就算打在致命處也是不痛不癢。

  ??“誰說要殺你，你與我無冤無仇的，我就是來保個命。”北門戎頭回如此神奇地移魂到一個少女體內，不免生出新奇之感。又是左看右看，又是上跳下跳，然後發出毫不客氣的評價。

  ??先是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歎了口氣：“細胳膊細腿的，拳腳沒力氣。”

  ??然後走了套什麽讓人眼花繚亂的步法，稍有讚許之意：“身體的速度和韌性不錯，難怪能傷我。核心也足夠穩，靈活度高。要單是逃跑，中品金丹都追不上。”

  ??接著她又將那雪月和風花來回拋了拋，嫌棄道：“小丫頭連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有，這刀雖然不夠重，卻好在鋒利。兩把總比一把好些，幼稚。”

  ??“你到底是何人！”冰原巫女早已恢複“傷勢”，她的頭發飄揚起來，變成和那些裸露的冰骨一樣的藍紫色，一張冰雪麵具覆上她的麵部。

  ??“技不如人，沒臉見人，我理解。”北門戎一臉悠閑地拋著刀，這嘴裏的話卻氣得巫女差點吐血。

  ??沒有誰敢這樣褻瀆冰原上的女神，沒有人不恐懼守護天階的巫女，正如沒有人不會畏懼暴風雪的來臨。

  ??“無知者，我不會寬恕你。”徹底激怒巫女的人反而毫不慌張，他的目的單純極了，保命而已。而目的越單純，反而是越好實現的。

  ??“來吧。”少女不作任何攻勢，而是張開雙臂，仿佛要迎接即將到來的攻擊。

  ??巫女發出的嗤笑聲和風的狂嘯混雜在一起，漫天的雪花不再怡情而是刹那間冰凍，變作薄如蟬翼的六角冰刃。

  ??天上下刀子了。

  ??幽深的封閉空間中，衣上腳上沾滿黑色淤泥的少女就是最卑微無助的小蟲子，麵對著破風而來快如閃電的萬千冰刃，她的表情應該是猙獰而可憐的。

  ??但她沒有，她像個插秧的農婦一樣走進全是淤泥的冥河中，然後折了一隻紅蓮。

  ??紅蓮長得極好，快有有尋常蓮花兩倍大。少女舉在頭頂，就像是撐了把小傘。

  ??凝氣於掌，沉於丹田深處、冰湖深處的那股火離之息衝破禁錮，被調動出來。無法承受強壓的少女跪在一片紅蓮上，手臂內側被火焰燎出一條又深又長的痕跡。

  ??“啊——”少女大吼一聲，鋒利而致命的冰刃越發逼近，地麵也被那逼人的寒氣一寸寸冰凍凝固，落在眼裏就像一場畫裏的盛大雪景。

  ??蔥削般的十指被火焰炙烤得焦黑，水分劇烈收縮，在手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疤痕。然而繼續向花莖上攀爬的，隻是一線如天邊夕陽般的糜爛火紅。

  ??半個身子都陷在淤泥裏的少女艱難地仰著頭，將所有的靈流都引向頭上那把嬌豔欲滴的紅傘。強大的暴風雪與撐著紅蓮的少女相對峙，倒是令人生出一種雨打嬌花的憐惜之意。

  ??然而那眉目清雅的少女眼神冷冽，將已經燃燒起來的紅蓮如盾牌般往前方一掄：“去你娘的——”

  ??跳動的火焰如煙花般飛炸開，整個地麵都為之一震，極亮極刺眼的光芒粉碎了黑暗幽閉的空間。

  ??流淌火席卷而去，像一隻叫囂著的、張開血盆大口的妖怪，將所有東西都吞沒。

  ??如大雪初晴，冰涼的雪水順著山穀滑下，然後匯聚到一起。紫透了的冰骨被火焰吞噬灼燒，斷骨殘碎散落在一片片將灰色地麵浸得發黑的水漬中。

  ??巫女的臉上毫無保留地展現出她的震驚，她尖叫著想要靠近那個近在咫尺的少女，卻發現腹中靈胎的氣息越來越弱。

  ??垂下眼簾的最後一刻，少女恍惚看見一束藍光飛縱入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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