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哪家的丫頭，倒是不怕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她附近傳來。

  ??女孩眨了眨眼睛，安靜了一瞬，期待著它接下來的話。

  ??“不過——也不講理！”那一直壓低了的聲音忽然揚起來，讓趙簟秋莫名心悸。

  ??“嘁。”趙簟秋不是什麽不講理的孩子，卻吃軟不吃硬。就算隱隱猜到這聲音大概就是來自剛剛被她“敲打”過的老樹，也沒什麽認錯的端正態度。

  ??“但小女娃要是知錯就改……”那老樹抖了抖枝幹，撲了她一臉的黃葉。

  ??女孩皺了皺鼻子，蠻不樂意地低下頭。

  ??“你以為老夫這就能原諒你？”老樹的枝條忽然開始瘋狂地扭動，一道黑影向她襲來，趙簟秋隻覺得腰上一緊，就已被舉至半空。

  ??強烈的衝擊讓她隻覺血氣上湧，脖子涼颼颼的，景物在眼裏倒置過來的同時她頭頂一沉。

  ??“可惡的人，長著兩條腿的小蟲子——都去死吧！”伴隨著一聲咒罵，趙簟秋腰間一鬆，隻覺得陣陣寒氣撲麵而來，風強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好濃烈的殺意！

  ??但樹妖似乎很不滿，這遠遠不夠，它可不是在和這丫頭遊戲。

  ??像蛇一樣柔韌彎曲的樹枝被女孩掐得死死的，一時竟甩不開。女孩緊閉雙眼，粉粉的指頭由於強力磨蹭而染上斑斑青色，指縫中滲出絲絲鮮血，指甲已然截成反折翹起。

  ??“徒勞！”樹妖低低吼了一聲，空氣再次躁動，趙簟秋聞到到一股糊糊的味道，感覺指尖火燎燎的。

  ??簌簌亂葉衝女孩飛來，在空中攪動成了一個漩渦，瘋丫頭左腳蹬著一個樹杈，右腿軟綿綿伸在空中，跟跳舞似的轉圈圈。

  ??山穀中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地麵上頓時地動山搖，帶著趙簟秋弓起背腿一蹬，一個借力，就把半截樹枝生生撕了下來，一頭往裂穀裏紮。

  ??“啊——”

  ??趙簟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瘋丫頭，打記事起就跟著她爹在懸崖峭壁那等險處采藥，可這不代表她不怕死。

  ??也不代表，她不知道害怕。

  ??那叫聲很尖很利，比她指甲劃過樹枝時那種奇怪的聲音還要讓人不舒服。

  ??樹妖先是低低嘶叫兩聲，旋即麵目猙獰地發出咯嘰咯嘰的怪笑並咒罵著：“哈哈哈哈哈——進了九龍淵，就去祭那殺神吧！該死的龍淵！該死的靈修！叫你們死，都去死！”

  ??衝上頭頂的血液像是瞬間凝固了般，讓她的意識模糊起來。但盡管如此，女孩也本能地死死抓住手上那根樹枝，哪怕被極速下墜時迎麵來的強風磨得她一手血汙。

  ??女孩半睜著眼，卻什麽也看不清。

  ??嘩啦的風聲把耳朵刮得生疼，她小小的身體像被折斷的羽毛一樣隨風飄搖，根本不受控製。

  ??除了用那雙凍得麻木的手拽著自己眼前的樹枝，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喚起她的注意。

  ??趙簟秋拽得那麽用力，用力到掌心都勒出血痕。

  ??就好像有人在和她爭奪著什麽，而她要做的就是絕不鬆手。

  ??“住手，胡鬧。怎麽可以和少主爭搶！死丫頭，快給我跪下認錯！”

  ??那是她的父親。

  ??“那個誰——趙什麽秋，把你手上的劍給我。你個女人，知道怎麽用劍嗎，一邊兒去。”

  ??那是那個滿臉倨傲的麒麟子。

  ??隻是一把小小的木劍而已，不知道是那個侍從做來討好小主人們的玩意。

  ??趙簟秋先得了，玩得正高興。

  ??誰想葉星闌看見後也想要，趙簟秋卻不願意輕易給。

  ??由此兩個小孩起了爭端，甚至動起手來，把那一眾家仆都驚得惶恐跪地。

  ??不給，我偏不給，就是不給！

  ??一百個不給，一千個不給！

  ??小簟秋挨了她爹一巴掌，半邊臉都是通紅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手裏的木劍也被折成了兩半，成了兩塊破木頭。可還是緊緊攥在手裏，不給，就是不給。

  ??小少主都被那清脆的巴掌聲給蒙了，別別扭扭給她賠禮道歉，卻被女孩泛紅的眼瞪得厲害，像是生怕他要趁機搶走自己手裏的玩具。

  ??越往下，植被卻反而越稀少，氣溫也越低。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四周幾乎全是光禿禿的石壁。

  ??“咯——”像是西瓜被石頭砸碎的聲音，大黃渾身長毛一顫，心道一個不好，別是那瘋丫頭給扒拉到牆上去了。

  ??幸災樂禍傻笑半天的蠢狗終於想起點要緊的，一邊抖著它一身金毛，一邊大聲且熱情地呼喚著它的主人：“要死的小崽子、沒本事的二世祖、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你可千萬別把老子坑死了！老子跟你簽的可是奴契，要死還帶陪葬的，死之前先回個魂給我個自由身！聽見沒——別連累老子！”

  ??這一堆話混著汪汪聲叫完，沒有半點回應，大黃這狗嘴連著心肝一塊兒亂顫。

  ??這話說得……就好像剛才趙簟秋跟個沒根兒的浮萍那般在空中顛來倒去時，偷著笑的不是它一樣。

  ??…………

  ??誰知道這九龍淵下是怎麽一番造化天地，四周石壁光滑如玉，冰冷如一堵堵冰牆圍截，單是一靠便會疑心自己貼著把鋼刀。

  ??趙簟秋在她家傻狗的親切呼喚下醒來時，發現四周一片漆黑。而她家大黃一張憂國憂民的狗臉散發著淡淡的幽光。

  ??毫不猶豫，趙簟秋一拳捶了過去。

  ??狗臉散了，大黃躲回卷軸裏。

  ??但四周，還是有什麽閃閃的東西，正在動，細細碎碎的，如同灑了一地星輝。

  ??她試探著伸出手去……

  ??“呀！”女孩驚叫一聲，猛地向後一栽，卻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背上，是軟軟的，還在動。

  ??水聲?

  ??那是什麽？

  ??趙簟秋伸出手，卻落了個空，整個右臂都深深陷進去。

  ??像泥沼一樣的東西環繞著她的手臂，然後慢慢覆上她的肩膀。

  ??嘩啦——

  ??嘩啦——

  ??一滴水”啪嗒“滴在她的額角，然後滑向她的下巴。長長的一條痕跡，就如淚珠般從麵頰上一滾而落，像一串斷線的珠子。

  ??“趙簟秋——”

  ??女孩好像聽見有誰在喊著她的名字，是誰呢，那個聲音。

  ??明明覺得有些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簟秋——”

  ??“趙簟秋——”

  ??“我錯了，這個給你玩，我不和你搶了。”

  ??“趙簟秋，我記住你名字了，我還會寫呢。你別哭了，我把你名字寫給你看好不好。”

  ??是誰，誰啊？

  ??她不由得有些怔住，明明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話，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個聲音那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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