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麵露驚駭之色，許仙仙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不解道：“蜀道難行，山路崎嶇。好多路都窄得走不了馬車，又多落石。我和弟弟又不能騎馬，不走過來，怎麽過來?”

  ??“女英雄，你也太剽悍了吧!”元中倫兩眼珠子瞪得渾圓，隨口就背出《蜀道難》，“那可是蜀道!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趙簟秋的聲音氣勢都增了幾分。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葉星闌就記得開頭和最後幾句，大概意思他倒是知道，就講蜀道怎麽怎麽險的。

  ??無意瞥見女孩手上幾道結痂的口子和白繭，趙簟秋心裏一陣酸楚慚愧，對這個看著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孩關切道：“那你們走這麽遠的路，要到那裏去呀。方便的話，可以送你們一程的。”話罷才自覺不妥，向江硯文望了一眼，“是吧……師兄?”

  ??江硯文仿佛在思考什麽，又因為趙簟秋聲音有點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剛抬眼就聽見女孩道：“我是要去碧雲天參加試煉，入選為弟子的。”

  ??“那也太巧了吧，”趙簟秋高興起來，“我們就是碧雲天的弟子啊。”

  ??又遲疑道：“可三月早過，九月未至。這不早不晚的。”

  ??“我剛好在神都有些事情要辦，這空餘的時間剛好。”許仙仙當然知道他們是碧雲天的人，因此並不驚訝。

  ??“來我們百戰峰吧，我們百戰峰很好的。小霞妹妹你修的什麽啊？”元中倫一張汗津津的大圓臉把葉星闌擠開，熱情得好像許仙仙已經是他師妹了一樣。

  ??“又不是人人都能靈修，你說這麽多幹什麽?再說是誰隨隨便便都能進碧雲天的嗎?何況靈修費用……”葉星闌滿臉倨傲，眼中透露著不屑。

  ??“水修。”聽到這等語氣的話，那女孩竟然不急不惱。

  ??“——不菲。”葉星闌原本囂張的氣勢被江硯文掃來的淡淡一眼壓了七層。

  ??趙簟秋聽見女孩的回答後驚喜道：“岑師妹也是水修，那可真是巧了，和岑師妹是一樣的。”

  ??“就是能靈修又如何，碧雲天人人都收?”葉星闌是空鳴島葉家家主葉的獨子，入道極早，是南嶺一帶稱作麒麟兒的天驕。雖性情驕傲刻薄、目中無人，但在同年中確難有他敵手，再加上葉家世代顯赫，他這惹人討厭的性格也就不是那麽無理無據。

  ??這女孩肌膚蒼白、身體瘦弱，烈日之下都沒有半點汗水。一看就不是身體康健之人，靈修簡直是異想天開之事。

  ??靈修者本是受上天眷顧的存在，是百裏挑一的幸運兒。靈修世家本受血脈傳承優勢，代代靈修。而普通人家中能靈修者少之又少，二者幾乎是八二的比例，其分配極不平衡。

  ??但這八二中，真正能步入靈修之道後幾乎難足九一之比，而最後能修煉成法的，出身平民者可謂罕見。

  ??但大小仙門百家年年季季的試煉招生，懷揣著憧憬與希望的少年們卻大多都隻是普普通通的出身。

  ??或許是抱著僥幸的希望，又或許……明明知道希望如此渺茫，也想看看，自己那樣卑微的、所渴望著的夢境。

  ??即使那些華服錦袍的仙門子弟投來或輕蔑或同情的目光，即使那個遙不可及的夢脆弱不堪。

  ??這樣做夢的人，在葉星闌的眼中，真的愚不可及。

  ??同人不同命，這就是真相。

  ??你十年苦練，可如旁人靈光半點？

  ??為五鬥米折腰的是凡人，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卻不是聖人，而是那些一開始就站在山頂的人。看著山腳下辛苦攀爬的人，就像看著一隻隻可憐的螞蟻。

  ??仙門百家立在山巔，葉星闌十四歲便築基三道台，將空鳴島的絕技——空雷寂修至五重境，是葉家捧得高高的麒麟兒。

  ??他眼裏的風景，從來都是站在山頂看的。

  ??盡收眼底。

  ??趙簟秋本對這女孩有好感，平日又總和這自以為是的葉星闌看不對眼，即便他說的話不假，聽著卻十分令人反感。

  ??“碧雲天納弟子又不是隻有靈修，精通藥理、聲樂、策論、兵法者無不有之。但凡有過人之處，怎地就是妄想？”

  ??葉星闌朝她翻了個白眼，仿佛不想理會。

  ??元中倫有意緩和氣氛，忙幹笑幾聲朝許仙仙道：“我們百戰峰很好的，九齋的人也都很熱情善良。”元中倫揉了揉他的圓下巴，繼續向許仙仙推銷他們百戰峰，“就連通往玉食堂的小搬山陣也是九峰中除了玉霖峰外最快最近的!對對對，還有咋們百戰峰的小廚房……”

  ??“他說的是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打斷了元中倫的話。一個平淡，一個不耐。

  ??許仙仙和葉星闌對視，明明比少年矮一個頭，氣勢卻絲毫不落下風：“但我的確可以。”

  ??葉星闌說的話有沒有道理，靈修世家和平民的天差地別難道她會不知道？

  ??一個是麒麟兒，一個是曾經的天選之女，都是把驕傲滲透到骨子裏的人。

  ??“你們沒事要做嗎？”溫溫雅雅的一句話從身後飄過來，一下子打破了四個少年之間的微妙氣氛。

  ??“我去看位置！”元中倫臉色一變，立馬推開葉星闌向後院走。

  ??葉星闌被他忽然撞一下，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滑倒。捶了元中倫一拳頭，邊跑邊道：“情報過少，我和仙豬去問問村民。”

  ??“葉——星——闌——”已經和他走到門邊的趙簟秋怒瞪葉星闌一眼，然後氣呼呼道，“你先去，行李用物都在我納戒中，我收拾好再來。”

  ??江硯文看著幾個迅速跑開的少年搖了搖頭，隨後朝許仙仙報以微笑：“我與姑娘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未曾。”許仙仙對他毫無印象，隨口道，“或許我確實和你們口中的岑師妹有幾分相似。”

  ??“是麽？”江硯文盯著她的眼睛，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不知道為什麽，許仙仙看著他，莫名其妙覺得有些熟悉。可那一絲記憶和畫麵，卻像遊絲一樣在腦中輕飄飄劃過，抓不住也再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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