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帝師
作者:緣君九月      更新:2021-07-21 08:11      字數:2948
  再後來的太傅先生裏,沒有一個他看得順眼的。無論是什麽文人雅士,一點點的瑕疵都會在他的眼裏無限放大,一旦和那個人作比較,就會讓他無法忍受。

  ??後來皇帝終於沒了辦法,索性不再管他,當然暗地裏是派人去了西山寺。

  ??那半年裏每個人都很忙,他卻閑了下來。

  ??不用讀書識字,不用習劍也不用寫文章。

  ??沒有人敢用那戒尺打太子殿下的手心,也沒有人會在他悶悶不樂的時候在窗邊放兩顆糖。

  ??好在有個人和他一樣閑,那就是他郡王二哥顧潯陽。

  ??郡王的品級畢竟在那裏,按說無皇帝召見不得輕易入宮。那大概他二哥除了無比多的口頭讚賞之外,就隻有這一點實際好處——可以享有自由出入皇宮的特權。

  ??顧澤不知道哪根筋長歪了,從小就和他母後看不對眼,一個說往東,一個就偏偏往西,母子之間生疏如陌路。

  ??他母後心狹,本就不常見他,和他之間生分。難得一見嘴裏卻是後宮亂攪的渾水,最常在他耳邊說的就是要離他二哥遠遠的,說那是個妖女生的禍種。

  ??這些話沒少讓顧澤心寒,試問哪個孩子不會期盼著母親的關懷。他縱是淘氣些,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期待著那些溫暖的。

  ??他想聽的不是後宮那些醃臢狠毒的勾心鬥角,本就難得的陪伴,在他一次次失望中更是變得令他抗拒和惡心。

  ??皇後把自己的兒子推得越來越遠,卻毫無覺察。

  ??他其實很羨慕他二哥,二皇子和梁妃之間母子融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那時他還住在皇宮裏,沒規沒距地翻上牆頭,看見那個身姿挺拔的少年在一棵槐樹下舞劍,然後背對著他的年輕女子時不時鼓掌,發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少年轉身時看到他,笑著道了聲“太子殿下”。

  ??然後那個女子也轉過來,容貌竟然與少年有五六分相似。

  ??原來那就是寵絕六宮的梁貴妃,容貌嬌美如少女,難怪被他母後稱作妖女。

  ??槐花餅是梁貴妃親手做的,西宮有一片很大的花圃,種著他從來都沒見過的花草。花圃裏有一棵燒得焦黑的樹,聽說是當年宮殿曾經走水,燒了大半時給燒的。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梁貴妃的兩眼笑得彎彎的,好像一點也沒有驚險。

  ??他不知道那寵絕六宮的傳言是怎麽來的,因為那半年裏他沒看見先帝踏進過一步西宮。

  ??那大概隻是夜裏臨幸吧,原來白天他們三個人都很閑。

  ??閑得沒事幹,整個西宮就像是和外界隔絕。

  ??梁貴妃似乎很不喜歡侍從,除了打掃之類的粗活,幾乎凡事都親力親為。

  ??尤其喜歡侍弄她的花草,顧澤看得出,那是毫不作偽的喜歡。

  ??當時皇後知道他與西宮親近,氣得差點吐血,但她除了耳邊說幾句也做不了什麽。

  ??越是這樣,他反而越是喜歡西宮的寧靜。

  ??後來沒多久,皇帝給他打包票說能把老師請回來,於是在他每日的閑來無事中又撿起了老師原來布下的功課。

  ??背書都是死記硬背的那種背,背得快忘得快,文章不是半知半解,而是不知不解。

  ??估計是怕他二哥閑得太慌,皇帝不知道什麽心思讓顧潯陽給他輔導課業。

  ??把皇後氣得牙咬咬。

  ??也是這樣,顧澤才終於知道他二哥有多聰明,卻又無法對他生出一點點的妒忌。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智武學,他都站在隻能讓顧澤仰望的高度。

  ??大概是他天生涼薄,性情冷淡。

  ??半年彈指而過,他的老師終於回來,而他就也再沒去過西宮。

  ??後來也隻在侍從或老師口中偶爾聽聞。

  ??說二皇子極少與旁人交談,也從不參加世家公子們的宴席。衣著樸素不說,身邊的侍從也極少。但其容貌俊美,仍被琅京女子追捧不已,每每擲果盈車,車輛難行。

  ??後來出行來往愈發低調,難得聽到消息,也是說他去某某道觀或者山水遊玩。

  ??才名無人再談。

  ??也就登基大典時顧澤再見過他一回,豐神如玉的佳公子,眼裏卻沒有了少年時的驕傲。

  ??這次再提到他的事,太後本以為他會有些什麽反應,沒想到他一句話也沒說。

  ??心裏隻道這小崽子和先帝一樣的涼薄,不愧是親子。

  ??但畢竟是滄海帝國的郡王,聯合之事又頗為重要,人選之事上兩方吵得不可開交。

  ??最可笑的是根本不在場的應王。

  ??這樣的事情總是會“容後再議”,他沒什麽關係。

  ??大多數時候帝師和太後的意見都會統一,他隻需要點個頭就行,甚至有時候都不用他點頭。

  ??他關心的從來隻有他的老師,什麽國事也好,應王也好,都放不到心上。

  ??下朝後他滿心歡喜地在含元殿的翔鸞閣召見帝師,卻沒想到他的老師心裏隻裝著國事。

  ??往往如此,他其實不見怪。

  ??但他沒想到這次老師是來和他商議的。

  ??商議應王之事。

  ??北門疏穿著大紅的九蟒五爪蟒袍,一品仙鶴補服,氣色比起病中好上不少,嘴唇卻仍是有些泛白。

  ??“老師!”左右侍從都被他遣散,顧澤像個孩子般撲上去,不顧君臣之別地抱住他胳膊,高興道,“老師身體可大好了?”

  ??“隻是風寒,不勞帝君擔憂。”北門疏一怔,微微笑道,“帝君可不能總是這樣孩子心性,這樣算是怎麽回事,我休養的這段日子裏可是聽了娘娘不少報怨。”

  ??“她敢說我什麽?這帝國都給她了,她還想要求孤什麽?”顧澤聽他輕咳兩聲,才悶悶不樂地放開手。

  ??“帝君可不能這樣說,國是天下人的國,天下人都是帝君的子民。帝國是帝君的,我和太後也不過是輔佐帝君,帝君遲早要自己拿主意的。”

  ??“那老師這回不是來看孤,而是來和孤商量應王的事?”顧澤有些失望。

  ??“帝君日日上朝都能看見自己的臣子,要想宣召臣也是隨時的事。”顧澤看他的眼神太過熾熱,讓北門疏有些不自在地移過目光。

  ??可孤想你時時刻刻都在身邊。

  ??顧澤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最終還是沒將這句話說出來。

  ??說出來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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