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一場春雨一場暖，但跪久了也是寒的。

  ??女孩已然僵硬的手臂微微有些顫抖，卻仍然沒有起身。

  ??“走啦走啦，人都走啦！你還不快起來，愣著幹什麽呢！”俞聲真是恨不得往她腦袋上敲上一記。

  ??“她是把我，當作親弟子看待的。”女孩雙臂一沉，二刀重重摔落在地。

  ??“謝宛也是，隻讓我叫她一聲六師姐，卻教了我那麽多東西。”

  ??“我知道，她們都是蜀王的人。我琢磨不透蜀王，她們卻都是通透純粹之人，眼中有道法，萬法歸一。”許仙仙倏地一頓，“可我什麽都不能做，我為了破陣，跟謝宛符籙陣法，又為了保命，向醉花習刀術。那麽我的道在哪裏？破陣，不也是許祁敬的意思？”

  ??女孩的眼中劃過一絲哀傷：“自始至終，我都依著他的意思，又或者……還有什麽別的人。”

  ??“寄人籬下的自覺我沒有，倒欠下這麽大的人情來。他要我還的，又是什麽呢……”女孩苦笑一聲，進而自嘲道，“人情這樣的事，我向來不會變通，牽來扯去誰欠了誰又哪裏說得清？”

  ??“臭丫頭，從前我就說你這聰明勁兒使不對地方，你今天想東想西還不如好好想想你這百日築基之事。”俞聲越聽越不是味兒，趕緊打斷她。

  ??靈修之事，啟靈凝氣，也不過是踏在門檻上，而築基之後，才堪堪算得入門。

  ??三歲啟靈，兩年凝氣入了築基，七歲築基四台，這最後一台，卻是足足四年才見有突破的跡象。

  ??《奇經八脈考》言：“八脈者先天之根，一氣之祖。凡人有此八脈，俱屬陰神閉而不開，惟神仙以陽氣衝開，故能得道。”

  ??而一脈絕的優勢，便在於專一，每每累積的靈氣，都隻注於一靈脈。

  ??以此視之，靈脈決然是越少越精，方才占得優勢。

  ??靈宮築基五台，然後方成金丹。

  ??天品火靈脈獨一脈，一台崩塌，二台再起，始終隻留一方靈台。

  ??在神火引動時轟然倒塌的第四道台，已有起勢。

  ??“你執意如此，我又能耐你何。隻是築基大事，總感覺潦草了些。”俞聲猶豫道，“就不說什麽護法的長老了，連築基用的仙草神丹也沒有嗎？那你是嚼竹子還是……飲山泉啊？”

  ??“竹子免了，山泉倒不錯……”許仙仙的眼底隱隱透出笑意。

  ??……

  ??細軟的長發濕漉漉鋪在巨石上，和著花香的山泉從少女纖長的脖頸淌下，滑至領口，沾濕了藍色的鎖魂珠。少女一襲樸素白衣，側身躺在稍凹的光滑石麵上，兩隻玉足生得圓潤可愛，濯於清水中，就如兩隻白蝴蝶相撲。

  ??“我就沒見過你這麽寒磣的郡主。”俞聲氣得恨不得把這個睡午覺的臭丫頭的眼皮扒開。

  ??盡管在靈宮裏失了形體，俞聲也不是個瞎子，他氣急了道：“你往這上麵滾一圈，沒準兒還能整些個花花草草上去。把純度這麽高的靈藥酒倒譚裏也罷了，我居然沒發現這上麵有一處靈礦。這麽大手筆，我可不信你才發現。哎——你說你該不會是知道了不告訴我吧。”

  ??“我聽聞，這靈礦在太古時並不算稀有。隻是大小戰役，絕地通天之後，乾坤界靈氣稀薄，靈礦大量開采，幹涸枯竭了不少。”

  ??“你又知道了——”俞聲輕哼一聲，酸溜溜道，“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沒見過。來——請發表您的高見！”

  ??“你活那麽久，當然比我知道得多了，我又能胡謅些什麽。”少女一挺身，就從石頭上坐了起來。“築基之事，我心裏還是有數。此處靈礦雖小，品質倒是不錯，而那山泉流經靈礦，泉水雖小了些，卻大有益補之功。”

  ??“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拿個盆接著，還一臉雲淡風輕地在這泉水下遊洗頭？”俞聲想起霸王花時常拎著的大酒葫蘆，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道，“那個什麽醉花，也是個狠角，我看著都辣喉嚨的酒，她居然能日日牛飲還沒暴斃身亡！這是個什麽深不可測的海量啊！”

  ??“你看什麽都稀奇。”小丫頭不鹹不淡道，“畢竟家裏有礦，我又暫且有個郡主身份，就沾點那便宜爹爹的光唄。”

  ??“行了，別瞎扯——”俞聲難得跟她正經一回，“破陣和築基都是大事，你到底怎麽想的。”

  ??“我來這兒第一個月，就已經想到了破解之法。也是那天我遇見了六師姐。”少女蘸著清涼的泉水，用食指在被太陽烤得滾燙的石頭上寫了些什麽，而幾乎就是她剛寫完那最後一筆後，筆跡由深到淺變化，泉水齊齊蒸發。“隻是我做不成。靈氣總是需要慢慢調息累積的，總歸出不去，我身邊又隻有謝宛和醉花，幹脆學些本事也是好的。”

  ??“當然，我最害怕的還是胭脂醉。連你也沒聽過的宮廷秘藥。天下怎麽有這樣名正言順又陰邪的法子。”少女目光一沉，“哥哥北上了，我也去。隻是北境凶險，我務必要低調行事。那胭脂醉不去不可，沒有火靈脈，就相當於封印了靈台。一旦下山，我將與常人無異。”

  ??“怕什麽，你還有我，還有兩麵和三刀，還有兩把刀嘛。”俞聲漫不經心道。

  ??“嗯。”小丫頭乖巧點頭。

  ??兩人心照不宣。

  ??小丫頭每天依著靈礦，練刀，畫符，砍竹子喂白羆，順便理所應當地享用著兩個小紙人準備的一日三餐。

  ??而俞聲除了跟她嘮嘮嗑，整天無事可做，索性研究起了那靈藥酒的配方。

  ??而自從某天他從中拚湊出九大補九大害之後，許仙仙就決定，每天泡在裏麵了。

  ??她的日常變成了——飲靈泉、用靈泉水給菜園子澆水、吃用靈泉做的飯、把靈泉水中的靈氣轉化為體內靈氣，以及——用摻了靈酒的水洗頭、沐浴、給肥仔大貓熊搓澡。

  ??沾了靈泉的兩隻小紙人趁機長大長高了不少。

  ??寧靜的老年生活最終在靈泉幾近幹涸的這年秋天走向了盡頭。

  ??許仙仙吐納調息，隱隱感覺靈宮中有一股力量在膨脹，頂撞著自己的胸口。

  ??向靈宮探去，撥開一層層霧狀的蓬勃靈氣，被團團籠罩包圍的是荒原上巨大的湖泊。鏡湖中的水泛起了淡淡的金色，一個巨大的波浪正高速旋轉，在湖心形成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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