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兩個沒心沒肺小伢子地偷溜去了禦靈台。另一邊，同樣膽大包天的白衣少年也偷溜進了許氏祠堂。

  ??地下的祭壇很暗，幽深的走廊裏架著的兩排紅燭，照亮了兩邊牆上華麗的壁畫。

  ??壁畫的年代已經有些久了，不僅殘缺剝落，甚至有焚燒過的痕跡。

  ??可就是這樣破舊不全的壁畫，它記錄的故事，在民間流傳了千百遍。它歌頌的那個人，被人們崇拜至今。

  ??高貴的女神戴著黃金製成的麵具，腳踏九尺長的辟邪神獸，右臂環繞著赤金的絢麗火焰，左手則高舉著一把玄鐵打造的黑色重劍。

  ??不怒自威。

  ??世人都崇拜她，是她盜天火濟人間；曆代商君都感激她，是她率九大部族抗擊魔族，一統大陸。

  ??“潮汐。”少年輕輕念出了她的名字。

  ??“愚不可及。”然後他褻瀆了令人又敬又畏的神尊，神色淡漠中又透露著張揚，仿佛他比那位被供奉在廟宇中的神尊還要高貴。

  ??少年仍是白衣，衣著輕便，隻別了一把薄劍在腰間，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長廊中。

  ??……

  ??地宮深處，是一座巨大的殿堂。與潮汐神尊大陸各處的神廟不大相同，這裏除了一座巨大的神像，幾乎就再沒有什麽東西了，簡陋得令人難以想象。

  ??神尊的造型是最常見的那種，左手高舉著一把黑色重劍，而右手手心向上，放在胸前。由於沒有陽光，整個大殿的色調都顯得有些沉暗。

  ??身披大紅色長袍的老者莊嚴肅穆，用匕首在掌心劃下一刀，一朵小小的火花綻放，火舌舐動。緊接著，掌心一覆，火焰挾著勁風向神像撲去，神尊的手心竄起一丈高的熾熱火焰。

  ??數十位穿著素白衣裳的孩子，這才由跪拜的姿態變為站立。十多個孩子，幾乎全是男孩，都在十歲上下，最年長也不過不過十來歲。

  ??流丹閣的祭典，既是祭祀神明，亦是為入道的孩童所舉辦的成人禮。

  ??而地宮的祭典，隻有許家人。

  ??少年們的嘴角洋溢著淡淡的驕傲，然而繃得過直的背卻出賣了他們的緊張。

  ??演練過無數次的動作，他們手執火羽起舞，動作整齊劃一。

  ??勢起，火離之息隨著他們的氣息而聚集。很快，一團團橘黃色的火焰在少年們的麵前凝成了球狀。

  ??古老而晦澀的咒語從大祭司的口中念出，有些含糊，像是龍的低嘯。火焰突然被注入了生機，熾熱的火舌張狂地吞沒，染上一抹赤色。

  ??來吧！

  ??燃燒吧，我敬畏著的神火！

  ??孩子們身體中的血液沸騰起來，身體上浮起一層柔和的金色光芒，那是一串串用來保護他們身體不被灼傷的符文。

  ??少年們的目光誠懇而堅定，匕首劃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就像他們燃燒著的心。汩汩外湧的鮮血像將白雪般潔淨的神聖火羽浸上一層豔麗紅色。

  ??囂張的火焰氣勢忽然減小，在神像的掌心上遊走了一圈，燙出金色的紋路。

  ??潮汐之眼，不，是女神泣淚！

  ??像夜空一樣漆黑的掌心上，尚未熄滅的小小火種，在女神的瞳孔中燃燒，就好像慈悲的神明，眼底藏著無盡的憤怒。

  ??“歸來——”

  ??“歸來——”

  ??“歸來——”

  ??在長老的反複吟唱下，飲了鮮血的火羽，顏色漸漸加深。

  ??眾少年稽首不起，虔誠地等待那火羽在自己的祈禱下緩緩升起，與神火發生感應。那瘋狂而又癡迷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充滿了渴望。

  ??女神緘默，殿堂之上，隻有古老的咒語吟唱和火焰的清脆劈啪聲。

  ??神像掌心的火種越來越小，神像眼眶裏的火焰卻突然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光輝。

  ??這個世代侍奉著潮汐神尊的家族，繼承了女神的血脈，他們忽然覺得體內有什麽東西，正在被一點點喚醒。

  ??體內的靈氣像浪潮一樣洶湧衝擊著丹田。

  ??血色的火羽飄浮在空中，原本鮮豔的紅色已經暗得像鐵鏽。

  ??火離之息在空氣中暴漲，一對巨大的火焰鳳凰在少年們的頭頂飛舞盤旋。灼熱的火焰炙烤著少年們的皮膚，而皮膚下的丹田已經快要被靈氣撐爆。

  ??度秒如年。

  ??而這樣壓抑又瘋狂的狀態幾乎維持了一刻鍾。

  ??大概這就是世家大族的血脈優勢，即使資質最差的孩子，也能在陣法符文的守護下順利啟靈。

  ??隨著鳳凰的消散和火焰的熄滅，雙眼赤紅的少年們漸漸找回自己的身體，隻有迸發的淚珠才能講述他們的心情。

  ??一種奇異而溫和的力量在體內遊走，撫慰著神火留下的傷痕。

  ??靈宮初建，少年們驚奇地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加微妙細致的感受。

  ??他們笨拙而喜悅地嚐試著使用自己尚不成熟的力量，卻錯過了一幕。

  ??五歲的許義丹，臉色蒼白疲憊，棕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簇赤紅的火焰。

  ??“三公子暈過去了！”一個旁係弟子緊張道。

  ??“讓我來！”一個麵容平常的白衣侍衛將小少爺橫抱起，“我是北門二亭的侍衛夏朔。”

  ??忽然間，整個殿堂都安靜了。

  ??“哦，是嗎。”紅袍長老的麵色緩和了許多，看上去是相信了他的說辭，“那你同大公子一同將小少爺送回去吧。”

  ??“這就不勞煩大公子了吧。”夏侍衛顯然想找機會討個賞，笑嗬嗬阻攔道，“大公子忙著操辦祭典之時，不必為此勞神。若是緊張三公子，小人我將公子安置好，便立刻稟報您。”

  ??“不勞神，我正好要去後山，隨你走一趟，看護看護我三弟，都是順便的事。”許祁敬微微一笑，頗有點溫文爾雅的意思。

  ??“萬葉山有北門嗎？”兩人離開後，有人突然發問。

  ??“你還是許家人嗎！”有人立刻酸他。

  ??“三長老，要不要屬下——”立刻有侍衛請命。

  ??“你們可別去礙他的事——”紅袍長老擦了擦頭上的汗，開展祭祀耗費了他不少力氣。

  ??“你沒看大公子剛剛那表情啊，”三長老揪了兩把發問那孩子的臉，“他這個人啊，平常冷冷清清、愛答不理的，其實跟她那混蛋爹、頑劣妹妹一個樣，一旦遇上要打架了，就激動得很——”

  ??“大公子很激動嗎？”

  ??“不知道啊，他好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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