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憐君何事到天涯(十一)
作者:納蘭陽朔      更新:2021-10-19 12:21      字數:5240
  神龍子長歎一聲,知道不能阻止雪鷹子,便轉身回到了方丈室。隻聽得室內刀爺的聲音道:“想來,海刀死在劍尊手上,死的冤枉卻也並不憋屈。”糖大師也是哈哈一笑,想到自己的徒弟豬朋狗友死在蝴蝶穀外的客棧,就像是現在的海爺一樣,道:“阿彌陀佛。海刀足可以稱的上是江湖後起之輩的佼佼者。他忍辱負重,心境卻要比別人更勝一籌。遇到劍尊,即便是你也並沒有能夠討到便宜。”

  刀爺慢慢開口道:“若那黑衣蒙麵人真的就是劍尊,想來我受傷也在情理之中。”他長歎一聲,卻又感到悲傷,接著道:“海刀這孩子身中幾十刀,死於非命。卻是讓人……”

  神龍子停步在室外,並沒有走進去,就隻是靜靜的聽著刀爺和糖大師對話。

  刀爺接著道:“劍尊憑借手上妖刀‘天問’戾氣,將我步步逼退。但是我絕不能將海刀留在那裏。我忽然間看見範文程呆立一旁,腦中頓時閃過一個邪惡念頭,出手便將範文程劫持,讓其成了我的擋箭牌。”糖大師聽後輕輕一笑,道:“若不是非常時候,想來刀爺打死也不會要挾一個文弱書生的?”

  刀爺臉上呈現苦笑,就像是吃進一顆苦瓜一樣令人難受異常,道:“我知道多爾袞絕對不會讓範文程受到傷害。果不其然,就連劍尊出手速度都慢了下來,想來也是投鼠忌器。我以範文程做條件,要求劍尊將海刀的屍身帶出地牢。沒有想到劍尊竟然真的乖乖的就聽我的話……”糖大師點點頭,道:“想來範文程在多爾袞府中地位甚高啊。”

  糖大師聽到此處,心中歎息一聲,開口又道:“劍尊為了範文程,居然如此。不知道多爾袞施了什麽魔法,讓他如此聽話,就像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名劍山莊劍氏一族幾百年聲譽竟然毀在劍尊之手。”

  神龍子心底想道:“江湖,已經沒有了劍尊立足之地。多爾袞將是他最後的靠山。劍尊不是傻瓜,範文程對於多爾袞,對於後金國的重要性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刀客而讓範文程受到傷害。”

  刀爺接著道:“我們退出了密室,我故意推出一掌,將範文程擊向遠方。劍尊丟下海刀的屍首,便出手相救範文程。我便順勢帶起海刀屍首飛身而出。此時多爾袞也已經趕了回來,見狀大怒,立馬派出兵將,全城搜捕我們……”

  糖大師點點頭,似乎看到了一種危險,他早已經聽袁崇煥提起過多爾袞,知道多爾袞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刀爺等人。海刀的死,即是再向刀爺示威,更多的是向整個江湖示威。劍尊是他的人,風蕭蕭易水寒也是他的人……最令人擔心的是,不知道江湖上還有多少人已經都成了他的傀儡。

  在這些江湖客裏麵,身居六大門派的所謂正義之士能夠獨善其身呢?

  他開口問道:“不知道你們躲在什麽地方?”刀爺輕輕一笑,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就躲在了睿親王府對麵的一間客棧中。多爾袞睿智,也想不到我們就躲在他眼皮底下。”

  神龍子輕舒一口氣,想到那次在睿親王府對麵的客棧,劍道人神出鬼沒的便殺掉了幾個黑衣漢子,救了秋紫衣一命。

  糖大師聽後卻是哈哈一笑,道:“刀爺果然寶刀未老?”刀爺卻是一聲歎息,接著道:“寶刀,未老又如何,還不是他人的手下敗將嗎?”刀爺歪頭斜眼,望著窗外,道:“我不甘心海刀如此喪命,總想要殺掉多爾袞報仇。我便又悄悄的潛入了睿親王府中。多爾袞派出去搜捕我們的人三三兩兩的回來。多爾袞見到這群人並沒有搜捕到我們,心中也是氣憤。”

  “我躲在屋外,聽得多爾袞對範文程開口道:‘據魏忠賢所言,袁崇煥竟然一直都是隱藏在京城法源寺。’他的語氣甚重,話語中又有憤恨之意。他又開口道:‘這個朱由檢似乎很是信任袁崇煥,想來不久定然會重新啟用他。’我能夠聽得出多爾袞語氣中帶有的那一股怨恨之意。”多爾袞記恨袁崇煥,就是因為努爾哈赤的死。隻聽得刀爺接著道:“隻見得多爾袞一拍桌子,開口道:‘隻恨我沒有將袁崇煥殺之而後快,以至於自受其亂。’”

  神龍子也是輕輕歎息一聲,想到袁崇煥中了唐突利箭之毒,被多爾袞手下黑衣死士一路追殺,差些送了性命。多爾袞記恨袁崇煥,朱由檢定然會重用他,定然會再次讓他督師遼東戰事,卻不知道多爾袞和袁崇煥到底誰能更勝一籌。

  神龍子不敢想象後麵的戰事,那是兩國之間的爭鬥,傷害的卻是成千上萬的無辜百姓。

  隻聽得刀爺接著對糖大師開口道:“當時,範文程卻提醒多爾袞道:‘睿王爺,若是朱由檢真的啟用袁崇煥,讓他督師遼東是必然的事情。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戰場上一較高下,也可以見個勝負分曉。’此時,隻見得多爾袞哈哈一笑,走到了屋中那張沙盤旁,看著範文程,道:‘我要的是整個大明江山,一個袁崇煥豈能阻止得了我們滿洲八旗鐵騎呢?’”糖大師點點頭,開口道:“多爾袞的胃口還不小呢?”

  刀爺歎一聲,道:“多爾袞劍指大明江山。其實,從努爾哈赤起兵反明開始,他們早就已經有入主中原的野心了。”糖大師點點頭,卻道:“阿彌陀佛。不知道朱由檢繼承皇位,能否勤政愛民,力挽狂瀾,收複滿洲人奪走的大好河山?”

  刀爺也是冷冷一笑,道:“當時,我從門縫間偷看進去,隻見的多爾袞和範文程兩個人都看著那副沙盤,並且時不時在上麵指指點點。海刀的死,並不能夠引起他們的關注。”糖大師不想過多提及海刀,避免刀爺心傷,轉移話題接著問道:“卻不知道他們如何攻破寧錦這最後一條防線?”

  刀爺搖搖頭,道:“範文程也問了多爾袞,多爾袞卻是奸邪一笑。他指著沙盤,對範文程道:‘倘若是袁崇煥督師遼東,定然會繼續依靠紅衣大炮堅守城池,與我們對壘。我們完全可以避其鋒芒,不與大明正麵對敵。我們完全可以繞道蒙古,從喜峰口斜插而入,憑借我們滿洲鐵騎,夜晚突襲,幾個時辰便可以直逼京城,定然會讓他們方寸大亂。’”

  神龍子站在窗外聽得,心頭一驚,他沒有想到多爾袞居然會有如此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糖大師也是吃驚,問道:“穿過喜峰口,一路長驅直入,便可直抵京城。到時候,京城門戶大開,且沒有重兵守備,可以說是危險之際,更是能夠達到生死存亡之念?”

  刀爺點點頭,道:“是啊,當時我聽後也是一驚。範文程也開口問他,道:‘若是繞道蒙古,如此長途跋涉,定然勞民傷財?蒙古各部會不會……’多爾袞卻是哈哈一笑,道:‘想當年,成吉思汗鐵木真不就是憑借著他的蒙古鐵騎橫掃中原嗎?我們滿洲鐵騎定然也不會輸給蒙古人。更何況,放眼整個蒙古,都與我們滿洲結盟,糧草方麵可有蒙古各部幫忙籌措,定然不會任何有問題。’”

  神龍子長舒一口氣,一個鷂子翻身,便又回到了大雄寶殿內。他一臉嚴肅的看著殿內袁崇煥製造的那副沙盤。他仿佛已經看見了多爾袞帶領著滿洲八旗鐵騎繞道蒙古,從喜峰口斜插直逼京城。他們的進逼推進速度快的出乎意料。

  快速,就是滿洲韃子成功的一項致命法寶。

  他似乎已經聽到了兩軍交戰的擂鼓聲,廝殺聲。魚鷂子跟進大殿,見到緊鎖眉頭的神龍子,他一雙眼睛直盯著那副沙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神龍子忽然轉頭,看著魚鷂子,問道:“鬼馬刀和刀清風呢?”一直未曾見到兩個人,心中疑惑。魚鷂子見神龍子一雙緊逼的眼神,開口道:“刀爺讓他們留在了遼東,注意多爾袞及滿洲韃子的動向。”神龍子點點頭,開口道:“你去叫上侯天行,馬上找到袁崇煥,讓他到法源寺。”

  魚鷂子雖曾聽說袁崇煥的大名,卻從來都沒有真正見到過此人,聽得神龍子言語吩咐,似有迫不及待之意,雖不明其意,卻並不敢怠慢,便轉身出殿尋找侯天行。

  神龍子見到魚鷂子離去的背影,對秋紫衣道:“不知道你們為何要將海刀的屍體運回京城呢?”秋紫衣撅著嘴道:“我們當然不想帶著一具棺材趕路的。刀爺說,海刀是大明的人,更是為了大明而死,就要將他葬在大明的土地上。雖說遼東才是他的家,但是那裏早已經是後金滿洲人的天下,並不屬於大明的土地。刀爺還說,他要用海刀的死來告訴大明皇帝,後金的一切陰謀……”

  神龍子點點頭,想到海刀“身在曹營心在漢”,心中不禁對他有了敬意。更值得敬佩的卻應該是刀爺。海刀是他的徒弟,他卻為了天下百姓,主動將其送入虎口。而現在,卻又將自己女兒留在盛京,繼續刺探重要情報。

  神龍子看著囚車中那長發遮麵的人,問秋紫衣道:“這個人是什麽人?你們為什麽要將他禁在囚車中呢?”秋紫衣看著囚車中的人,開口道:“這個人就是多爾袞手下三大幹將之一的血娘子。”

  血娘子。

  神龍子聽得“血娘子”的名字,心中不禁一驚。想到蝴蝶穀外,她也出手擊殺了不少江湖客,更是在那三岔口客棧中,她用水袖捆住了癩頭喇嘛。

  神龍子開口問道:“你們怎麽會將她捉住的呢?”秋紫衣看著血娘子,道:“我也不知道,那日我們陪著刀爺去了盛京。一路之上,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一句話也沒有,我們也就不敢多問。我們喬裝改扮進入盛京,他卻讓我們到城中四處放火,我們不知道什麽原因。後來他便受了傷還帶著一具屍體回來。”

  秋紫衣看著那具棺材,歎息一聲,接著道:“我們便都留在了客棧中。刀爺帶著傷卻又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便帶著她回來了。”神龍子點點頭,想來是刀爺偷聽多爾袞和範文程的對話,被血娘子見到,便將她捉拿了。

  神龍子輕輕撥弄開血娘子散亂的頭發,看著她一張略飽滄桑的臉。他心忽然一疼,血娘子長得卻真的恨像是屠妙妙。她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血娘子,不會就是屠妙妙的女兒吧?

  神龍子看著血娘子,血娘子臉上有些輕微的瘀傷,一雙明眸卻看著神龍子。神龍子長歎一聲,道:“你和屠妙妙是什麽關係?你們兩個人為什麽長的如此相像?”血娘子聽得神龍子口中念道“屠妙妙”的名字,心頭也是一震。

  她轉頭看著那具棺木,她的眼中似乎已經要流出眼淚了。她開口質問道:“是你們殺了海刀?”神龍子搖搖頭,道:“劍尊殺死了海刀。更確切的說,是多爾袞殺了海刀。”血娘子的臉瞬間變了,變得更加蒼白。神龍子見狀,不禁長歎一聲,接著問道:“你和屠妙妙是什麽關係?”血娘子看著神龍子,道:“你是神龍子?”神龍子心中詫異,卻還是點點頭。

  血娘子冷笑一聲,道:“我說的話你會相信嗎?”神龍子不知道她怎麽會說出如此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話,心中更是有些疑惑。他卻點點頭,道:“我相信。”血娘子開口道:“你真的相信?”神龍子點點頭,開口道:“隻要你說的是真話。”

  血娘子長舒一口氣,接著道:“屠妙妙是我娘。”

  神龍子聽得此話,心有些刺痛,臉色卻未變。他早已經猜到了這種結果。他相信血娘子絕不會騙人。他從小便被季明珍帶進了蝴蝶穀,和花仙子和鬼影子在一起。他總以為自己是一個無父無母沒有人要的孩子。後來才知道自己是龍嘯天的兒子。他借著龍嘯天兒子的名頭生活了三十年,卻沒有想到這一切卻隻是一場夢。未曾想到,老天讓他孤獨了三十年,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他的生活中卻出現了親生父母,更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花仙子。現如今,血娘子一句話,他的生命中卻又多了一個妹妹。

  神龍子不知道老天爺是在懲罰他還是在獎勵他。

  秋紫衣聽得血娘子的話,吃驚不小。她並沒有到過十三樓軒轅台,不知道屠妙妙所說的那些話,更不知道花仙子是神龍子的同父異母的姐姐。一切就如同戲劇一般的令人不可思議。

  這一切卻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神龍子不知道如何是好,臉上帶著一種笑,但心中躊躇。他看著血娘子,長歎一聲,反手一掌,囚車便被掌風震得粉碎。秋紫衣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血娘子看著神龍子,臉上露出笑意。但是她看見那具棺木時,臉上的笑意卻瞬間消失了,就像是一塊凍結的冰。她傾心海刀已久,海刀卻像是一塊永不退化的冰,讓她永不可得。

  海刀,現在卻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神龍子長歎一聲,開口道:“人死不能複生。”血娘子卻答道:“他本不用死,更不應該死的如此慘。”她的話語中俱是傷感之情。她接著道:“劍尊,仗著手中的那一柄妖刀‘天問’,便將別人的性命當做兒戲。”話語中,卻又露出鄙夷不屑。

  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人的聲音道:“你殺人的時候,是否也曾想過別人的感受呢?”三個人同時回頭,便看見了刀爺和糖大師。

  糖大師走近前,單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也是手上沾滿血腥的人。神龍子放你出牢籠,隻希望從今往後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血娘子看著糖大師,冷哼一聲,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在你們眼中,就是一個魔頭。就算是我能放下屠刀,誰又能讓我立地成佛呢?”

  刀爺斜眼看著神龍子,冷哼一聲,對糖大師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嘴硬。今天,我就替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冤魂來討個公道。”話說完,反手一掌直劈向血娘子的腦門。血娘子想動卻發現自己被刀爺掌風困住,她隻覺得一股駭人的殺氣迎麵而來。

  血娘子索性閉起了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她殺了太多的人,手上沾滿了太多的血。死亡對於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若真能死,她也就可以早些見到海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隻覺得那股殺氣卻漸漸的變淡了,最後都消失了。血娘子睜開眼睛看去,隻見的糖大師已然出手攔住了刀爺。

  隻聽得糖大師開口道:“還是讓海刀早日入土為安的好啊?海刀絕不想有人為其陪葬……”刀爺冷哼一聲,也道:“罷了。罷了。”

  刀爺話說完,縱身一躍,便躍到棺木旁邊,瞬間出手,便將那具棺木輕輕托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寺院後方。血娘子想要出手阻止刀爺,卻被神龍子攔著了。糖大師看著血娘子,道:“佛祖隻要心中留,你便可以立地成佛。”話說完,他便踏步緊隨刀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