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妙妙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我知道，十三樓各位堂主都已經出發，他們是絕對不會讓龍嘯天重掌十三樓的。我便決定離開西域，往回趕，希望可以趕上龍嘯天。但是龍夫人卻將我留住了，她將那枚樓主玲瓏玉扳指交到了我的手上。當時我看著她，又看看他們的兒子，心中自是不忍。”屠妙妙心中憤恨不平，續道：“龍嘯天雖然武功高強，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十位堂主之中還有擅長施毒的佘逐末，陰險狡詐的舒忘祖。”

  舒忘祖聽得屠妙妙一言，心中雖覺得氣憤，但是見到神龍子在旁，也不便發作。心中安慰自己道：“就當是一個瘋婆子在此罵街。”

  屠妙妙道：“還有那豬朋狗友等無恥小人。”楊水仙聽得“豬朋狗友”，想到那日與花仙子在蝴蝶穀見到他們兩個人醜陋的模樣，心中仍不免有些惡心。她開口道：“龍嘯天武功雖高，但是為人正派，想來定然不會是這些人的對手。”

  屠妙妙看著楊水仙，知道她乃是神龍子的朋友，臉上一笑，道：“我看著他們的兒子，見到那枚扳指。倘若是十位樓主不能從龍嘯天身上找到玉扳指，定然會到西域家中尋找。到時候，他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個孩子。我便決定要將這孩子帶走，以免龍家絕後。也算是為龍嘯天做一件事情。”

  神龍子心中不禁長歎，想到龍嘯天夫婦二人慘死，心中疼痛。但是想到屠妙妙良心發現，心中略覺舒服。

  但是龍嘯天的那個孩子，卻又被屠妙妙帶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屠妙妙卻接著道：“西域之人都知道龍嘯天夫婦有一個兒子，倘若是我將他帶走了，這些喪心病狂的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我和龍夫人真是如熱鍋上螞蟻。就在那一瞬間，我便想到了陝西米脂李家寨子姓農戶家中的我自己的兒子。”

  所有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這個屠妙妙和花傾城還有一個兒子。神龍子卻並沒有能夠忘記。經她一言，所有人又都想起來了。他們又都轉頭看向了神龍子。

  屠妙妙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我便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陝西米脂，將我自己的兒子抱回西域，將兩個孩子進行了調換。看著兩個剛剛已經會走路，咿呀開始說話的孩子，我心中也是千百萬個不願。但是……”癲大師聽得此處，看著神龍子，道：“好一出狸貓換太子？”

  狸貓換太子。

  兩個孩子，誰是太子，誰又是狸貓。

  癲大師看著神龍子臉上奇怪的表情，似乎知道自己話有不妥。但是卻又已經無法收回。

  神龍子聽得，兩隻眼睛卻露出驚恐。他驚恐，並不是因為癲大師的一句話，而是屠妙妙互換的兩個孩子。

  米脂，李家寨子，李自成。

  他似乎已經想到了些什麽，難不成說李自成就是那個和自己互換的孩子嗎？他轉頭看著遠方。他不希望那件事情是真的。但是聽著屠妙妙的話，那卻又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楊水仙從來沒有見過神龍子如此蒼白的臉色，她就站在神龍子的身旁，她就是神龍子的肩膀。

  神龍子不敢相信屠妙妙說的話，但是卻又不能不相信。她的話中似乎沒有一點漏洞。眾人心中也都不禁愕然，沒有想到屠妙妙為了龍嘯天，竟然會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入虎口。

  無望大師不禁默默的口念佛經。癲大師忽然又想到了瘋婆婆，想到瘋婆婆為了自己，從一個美麗的姑娘如今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卻始終沒有放下對自己的追求。而自己卻又為她做過什麽呢？

  馬蹄聲響起，眾人似乎都不願意在聽屠妙妙將事情講下去。每講一句，似乎都能夠讓他們看到殺戮與血腥。聽到馬蹄聲，都轉頭循聲向穀外看去，隻見的李自成李過叔侄二人和李岩駕著一輛破舊的馬車載著好酒好菜入得穀來。

  屠妙妙卻似乎並沒有考慮幾個人感受，並沒有住口，道：“當我將龍嘯天的兒子送回陝西米脂李家寨子，又帶著自己的兒子返回西域的時候，卻見的龍家已經破敗了。我聽附近鄰居說，夜間一場無名大火，將整個龍家宅院吞噬了……”神龍子全身都已經開始在打顫，他忽然想到自己被季明珍帶走的時候，似乎看見母親那張似笑非笑的已經模糊的臉，但是他卻始終能夠想起母親送別時那雙堅毅的眼神。

  屠妙妙接著道：“我聽得龍家鄰居談起，是一夥黑衣蒙麵的人持刀闖入了龍家。”她又指著幾位堂主怒喝道：“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呼延嘯見狀，心知紙是包不住火的，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他長歎一聲，道：“不錯，當時我們伏擊了龍嘯天，在其身上，並沒有搜到樓主扳指。我們便料定扳指留在了龍家。我們悄然潛入西域，為了掩人耳目，便黑衣蒙麵趁夜闖入了龍家。但是……”

  呼延嘯講到此處，大聲道：“我們到了龍家，卻發現龍夫人已經懸梁自盡了。”

  神龍子聽得此言，仿佛就如一柄利劍深深刺入心中，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呼延嘯接著道：“我們翻遍了整個龍家，都沒有找到那枚扳指。卻又不知道它去了什麽地方，心中甚是著急。”楊先開一直都沒有開口，此時卻開口道：“見到玉扳指，就如同見到樓主一樣。我們擔心它落入他人之手，以此來威脅十三樓。”呼延嘯道：“我們足足找了三天，都沒有找到，心中氣憤，便一把火將龍家宅院燒掉了。”

  “轟隆”的一巨響，天空中一道淩厲的閃電就像是一柄快劍劃過天空劈落下來，正好打在穀底一間破舊的茅草房上，茅草房瞬間便成一片火海。

  癲大師翻身從房頂躍到地上，心中氣憤，剛剛星星掛滿天，瞬間的功夫卻打雷劈閃了。他抬頭看著陰晴不定的天，開口罵道：“難道說連你都覺得龍嘯天一家死的冤枉嗎？難道說過去二十多年，你才睜開眼要為他昭雪嗎？如此，你算是哪門子的青天啊……”

  無望大師雖然當時已經在萬善寺出家為僧，為了反思己過，更是打造了手銬腳鐐拖住自己。因而他並沒有去西域，但是想到龍嘯天一家所遇變故，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痛。

  自從龍嘯天進入十三樓，出任龍堂堂主。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找棋老對弈，要不就是喝酒醉生夢死。他就像是曹操手下智囊徐庶一般，終日一言不發，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無望大師單掌合十看著神龍子，對屠妙妙問道：“屠妙妙，如你所言，神龍子真的不是龍嘯天的兒子？”其他幾位堂主聽無望大師一言，如夢初醒。

  神龍子若不是龍嘯天的兒子，他又怎麽能夠繼任樓主呢？若真如此，他會不會翻舊賬呢？

  屠妙妙並沒有理會無望大師，接著道：“龍嘯天已經死了，我的心也隨著死去了。由於來回奔波，加上心底積怨甚重，我又一次倒下了。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命太好還是上天眷顧我。我又被龍嘯天的鄰居抬回家中。當時我心灰意冷，但是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為龍嘯天報仇。”

  神龍子想到京郊瘟神廟中，她安排風蕭蕭和易水寒出手去斬殺其他堂主一事。仇恨就像是在她身體裏生根發芽一樣。

  “你們知道，帶著一個孩子自然不太方便。我就又一次的狠心將自己的孩子寄養在這位鄰居家中。我告訴他們，這個孩子就是龍嘯天的孩子，一定要讓他們將其照顧好。休養一段時間，我自己又啟程返回中原。”屠妙妙人生剩下的時間裏，似乎就是為了報仇而或者。為了報殺父之仇，為了報殺夫之仇。屠妙妙看著軒轅高台，不禁長舒一口氣，接著道：“但是，當我再次趕回十三樓軒轅台的時候，一切卻都已經物是人非了。”

  屠妙妙又道：“樹倒猢猻散，這句話是一點毛病都沒有的。當時義父已經逝去，棋老你也一直都沒有任何消息。”無望大師點點頭，念一句佛號。隻聽得屠妙妙又道：“江湖名門正派攻占了軒轅台，殺死了不少教眾，而讓這個地方成了荒涼之地。”她又伸手指著幾位堂主，開口道：“你們伏擊了龍嘯天，卻沒有找到樓主信物玉扳指，而總壇沒落，那是你們最失落的時候。但是名門正派卻並沒有忘記他們的仇怨，你們也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為了保命，一個個的都躲藏了起來。”

  屠妙妙說的卻都是實情，十三樓敗落，各堂主也是分藏各地，無非就是想要保住自己的項上人頭而已。

  屠妙妙接著道：“你們倒是藏得確實隱密。我在江湖上苦苦尋找了你們兩年，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找到。”他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我心灰意冷，又想到了自己遠在西域的兒子，便有一次踏馬西行，回到西域。”她臉上一笑，笑的卻苦澀，道：“但是這一次，我卻沒有能夠再見到自己的兒子……”

  神龍子心底知道，當屠妙妙再次回到西域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季明珍帶回了蝴蝶穀。

  “我向鄰居問起孩子的下落，鄰居告訴我，說有一個女人來到西域，知道這是龍嘯天的兒子，便將他接走了。那個孩子就是你神龍子。我的孩子子，我的孩子……”屠妙妙看著神龍子，開口道：“後來，幾經輾轉，我才知道，帶走孩子的人竟然就是季明珍。”

  “我曾經有幾次悄悄的進入蝴蝶穀，都見你坐在屋後湖中的亭下，一雙憂傷無神的眼睛看著遠方。我當時真是心如刀割，想要接你出穀，但是我又不敢，就害怕無法照顧你周全。”屠妙妙眼中已經有了淚花，二十多年來她真正的第一次給自己的兒子說話。“我知道，季明珍一直將你當成事龍嘯天的兒子，對你更是視如己出。因此，我也就放心而去……”

  神龍子依然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一切在現實麵前都顯得是那麽的無助。他的心仿佛在滴血，倘若屠妙妙所言屬實，自己和花仙子就真的事同父異母的親姐弟。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就是花傾城。

  他又想到了季明珍，不知道當年季明珍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是否還會將自己帶回蝴蝶穀呢？

  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就像是剛剛那一道閃電，刺痛著他的心。

  屠妙妙哽咽著道：“我不敢出麵去認你，更是害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所作所為，會瞧不起我，更害怕季明珍知道了真相。憑她對花傾城的嫉恨，是否會對你不利啊。我雖不在你身邊，但還是希望你能夠健康快樂的生活長大。因為，因為你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

  神龍子心中也是一陣刺痛，但是他卻沒有流淚。他想起了季明珍，季明珍告訴他，眼淚是永遠換不來同情的。他早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會流眼淚。

  不流淚的人就隻流血。

  他又想起了龍嘯天。自己沒有真正的見過龍嘯天，卻依然將自己當成他的兒子活了三十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雙溫柔的帶著母愛的眼睛，那是龍嘯天的夫人，卻並不是自己的母親。他並沒有真正見過，但是卻依然經常能夠想起她。她永遠都停留在自己心底。當一切事實，無情的被揭開，自己卻真的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去麵對。

  楊水仙為龍嘯天一家遭遇感到同情，心中卻又有些莫名的興奮與不安。神龍子不是龍嘯天的兒子，那麽他就不用去重掌十三樓，他就又可以變成她熟悉的神龍子，又可以自由自在的行走江湖。但是她又有些不安，神龍子真的是花傾城的兒子，他和花仙子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弟。那麽他們以後又將如何見麵。花仙子已經陪同花傾城去了峨眉，神龍子是否也會趕過去看望他的父親還有花仙子這個姐姐呢？

  她越想越覺得尷尬，但是卻又沒有辦法改變這件事情。

  讓她感到尷尬的，還有一件更加無法繞開的事情，那就是如何麵對屠妙妙。真如她所言，神龍子就是他的兒子。她，也就會成為自己的婆婆。神龍子是否會和她相認呢？

  屠妙妙低聲哭泣，眼淚已經洗刷過自己的臉，但是卻永遠洗刷不掉她犯下的罪孽。她抬頭看著神龍子一雙驚恐不安，更是疑惑的眼神。她知道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任何一個人都無法瞬間去接受這一切。神龍子縱容內心強大，但是麵對身世一事，想來也是一時無法能夠接受的。

  自己是一個失敗的母親，神龍子卻是江湖上人人想要結交的俠客。他是否能夠承認接受自己有這樣一個母親呢？對此，屠妙妙並不奢望。對她而言，那些已經不重要了。神龍子，就是自己的孩子，畢竟還在自己身邊。這就已經足夠了。

  李過更是瞪大一雙眼珠子詫異的看著神龍子。

  神龍子將他帶回蝴蝶穀，帶到了花仙子的身邊。他從一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流浪少年，有了自己的家，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蝴蝶穀中，他更是跟著花仙子學習了內家功夫，學習了救死扶傷之法，更是學會了做人之道。

  他不知道是否應該開口說話，更不知道若是開口能說些什麽。在他心底，無論發生什麽樣的事情，神龍子都是自己最親近的叔叔，更是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叔叔。李岩卻並沒有感到困惑疑慮，神龍子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神。若非早已經拜師無望大師，說不定他真的會要讓神龍子做自己的師父……

  李自成和神龍子在客棧中共飲，卻對他知之甚少，現在感覺他更加的神秘了。他們回來的比較晚，並沒有能夠聽屠妙妙將其前段故事。但是他卻依然會將神龍子當成自己的朋友。

  也許，僅僅隻是他們一同暢懷飲酒罷了。

  神龍子忽然想到了花傾城。那個是他從未想到卻又無法回避的父親。

  想到花傾城過去的種種罪孽，多少無辜的人喪命在他的手上，心中不覺卻痛恨他。但是想到花傾城現在落得悲慘下場，心中卻又感到無比同情痛心。他忽然又想到了鬼影子，那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玩伴。鬼影子的父母藍采活和荷仙姑畢竟因為花傾城才喪命。倘若鬼影子知道了自己卻是花傾城的兒子，他是否會出手報父母的大仇呢？

  他想到此，全身都開始打顫，他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似乎已經無法聽清楚這個世界的聲音。他的整個腦袋都已經模糊了，已經無法分辨這件事情的真假。

  這件事情，如此的具有戲劇性。簡直就是命運給自己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琴老卻開口接著問道：“屠妙妙，神龍子既然不是龍嘯天的兒子，那麽龍嘯天的兒子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呢？”

  屠妙妙卻哈哈冷笑道：“你想知道嗎？我就偏偏不告訴你？我要讓你們一輩子都找不到龍嘯天的兒子？十三樓既然已經破落了，那就讓它破落到底。”神龍子抬手看著那枚玲瓏玉扳指，想到龍嘯天因此而喪命，想到自己被江湖視為仇敵，更是遭到各樓主伏擊，險些喪命，真恨不得將它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