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罪？

  花傾城犯下的錯為什麽要讓花仙子來謝罪呢？也許，隻是花仙子一驚厭惡了江湖，想要找一個清淨之地，了此殘生。

  癲大師接著道：“那日你離開之後，那幾個黑衣大漢卻抬著花傾城回來。在場之人都是感到無比詫異，想到花傾城雖然罪惡滔天，令所有人不齒，但是他畢竟武功深不可測，成為一代宗師也不無可能？我們實難猜透，到底是什麽人能將他傷成如此模樣。瘋婆婆和花仙子更是悲痛交加。想那鬼影子和魚鷹子魚鷂子父子等人想要報仇，也都心下不忍……”神龍子看著楊水仙，想到那日見到花傾城被挑斷手筋腳筋的悲慘模樣，心中不無感慨。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時機一到，立即就報。”

  癲大師接著道：“未過一炷香的時間，那七個黑衣漢子卻都七竅流血而死。眾人趕到詫異，花仙子精於醫道，仔細查看，知道七個黑衣漢子乃是中了蜀川唐門之毒。他們長途奔波將花傾城送回，毒漸漸融入血液之中。我們也都不禁暗罵此人出手如此歹毒，竟連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神龍子臉色大變，想到雪鷹子返回追蹤黑衣漢子，能夠從他們口中得知手持妖刀“天問”之人的線索。卻未曾料到他們中毒已經氣絕身亡，心中頓覺一陣刺痛。

  癲大師續道：“我們都以為花傾城定是傷在雪鷹子手上，因為他身上一共有一百零八道劍傷，我們可以看出使劍之人定然是行家，試問當世江湖，能將手中劍使得出神入化的又有幾人呢？在我等印象之中，隻有雪鷹子。”

  劍道人卻冷冷道：“雪鷹子歸隱天山早已經不用劍了。”癲大師看著劍道人，卻問道：“你怎麽知道呢？”劍道人卻道：“據我所知，雪鷹子歸隱天山後，便將自己手中寶劍埋藏在了天山之巔。若是我沒有記錯，雪鷹子最後一次動劍應該是五年前和神龍子天山比劍。”神龍子看著劍道人，不知道為何他對雪鷹子如此的關注。劍道人卻接著道：“而且那次比劍，雪鷹子使用的那柄劍，也不過是神龍子你帶過去的吧？”

  江湖上用劍之人都想成為劍神，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劍神。

  雪鷹子一生卻被名所累，因此歸隱天山。他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劍，葬在天山寒冰之中。

  癲大師並沒有過多考慮劍道人的話，他又道：“雪鷹子卻又不像是如此殘忍的人。我們不知所措之時，忽然間我們頓覺一股攝人的寒氣逼近，卻不曾想到天山雪鷹子竟然會出現。雪鷹子見到七個黑衣大漢氣絕身亡，臉色卻是一變。未等我們開口言語，他卻翻身飛掠了出去。”

  雪鷹子知道已然不能在幾個黑衣漢子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便離開杭州要到少林尋找自己，卻不知道雪鷹子現在到了什麽地方？

  癲大師接著道：“海爺準備了兩口棺材，將藍采活和荷仙姑收殮。海爺便陪著魚鷹子回了十二連環塢。鬼影子說要在父母墓前守孝三天，三天後便會北上少林。他說，神龍子既然已經答應惠真大師，他就一定要趕赴少林。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能夠讓神龍子失信於人。”神龍子聽聞也略感欣慰，鬼影子是重情守諾之人，更是有擔當不怕任何事。他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相應的代價，趕赴少林就是最好的證明。

  癲大師接著道：“我們知道他心中難受，卻也都幫不上忙。花仙子見到自己父親落得如此境況，心中自然也是不忍。靜琳師太身上雖然有傷，卻並不礙事，她便決定回峨眉。少林的事情，似乎已經和峨眉已經沒有太多的關係。妖刀‘天問’已經失落江湖，她更是要趕回峨眉，擔心峨眉會有人受到無情傷害……”

  癲大師頓一下，接著道：“就在此時，花仙子卻跪倒在靜琳師太麵前，非要拜靜琳師太為師，欲要跟隨靜琳師太同上峨眉。”神龍子心中就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了幾下，感到陣陣疼痛。他知道，花仙子定然是悲憤交加，才會想到如此解決之法。楊水仙聽著也不禁暗自神傷，她雖然和花仙子接觸不多，神龍子卻經常的提及她。

  想到短短兩個月時間，花仙子似乎經曆了世事滄桑，心中不覺對她有一種莫名的憐憫之感。

  癲大師又歎一聲，開口道：“靜琳師太知道這不過是花仙子一時想不開的托辭，因此不願意收她為徒。瘋婆婆見到花仙子如此執意，知道她心意已決，更無回旋餘地，便開口請求靜琳師太收下花仙子。”無望大師看著癲大師，道：“瘋婆婆縱橫江湖，求人之事卻是極少為之的吧？”

  癲大師點點頭，道：“我和瘋婆婆遊戲江湖幾十年，這是第一次見她求人。靜琳師太推脫不過，便口頭盟約，收花仙子為徒，欲要帶其回峨眉，但是花仙子卻執意要將花傾城一同帶上峨眉，好在有生之年行孝道，為其養老送終。”

  神龍子忽然間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倘若是自己的父親還在世，一家人其樂融融該有多好。但是，父親早已經沉入湖底，幸好還有季明珍永遠的陪護在他的身邊。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李過用心傾聽著關於花仙子的一切，就像是一個遠離家鄉的遊子急切盼望知道家鄉的消息一樣的殷切。花仙子已經成了峨眉之人，鬼影子卻也不知在何處。現在，自己身邊就隻剩下神龍子和李自成兩個親人了。李過想到這一切，眼淚卻早已經忍不住要湧出來。但是他並沒有出聲，而是偷偷擦幹淚水。

  他不想讓神龍子看到自己的脆弱，更不想讓其為自己擔心。

  癲大師續道：“你們也都知道，峨眉派從創派之日起，教眾弟子都是女子。如今花仙子卻要帶著花傾城一同上峨眉，靜琳師太卻是左右為難，不知如何處理。瘋婆婆雖然平時瘋瘋癲癲，關鍵時刻還是她有辦法。”

  癲大師似乎在那那一瞬間，感受到了瘋婆婆的好，接著道：“她見得靜琳師太為難，便開口對靜琳道：‘你也無須為難，我老太婆陪你一同回峨眉。我親自去找你們掌門靜怡師太，想來她定然會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瘋婆婆便和他們一起離開杭州，西下蜀川。隻剩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沒有辦法，隻好便來少林尋你，卻不曾想到你並沒有到少林。”

  癲大師低聲歎氣，接著道：“按行程，你應該在我之前到達少林，不知道你去了什麽地方。我便索性留在少林和那惠真老賊禿對弈。惠真大師告訴我，十三樓琴老在少林照顧書老。”癲大師看著李自成和李岩，又道：“誰知道今日天還蒙蒙亮的時候，這兩個後生卻趕到了少林，言語迫切，讓琴老速速趕回軒轅台。我心中好奇，不知道十三樓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便尾隨而來，想要看一場好戲，湊湊熱鬧。誰又能夠想到，霸天下一手創下的十三樓基業，竟然差點就全部壞在沐良楓這個小王八蛋手上。”

  神龍子聽得癲大師一席話，不禁長歎一聲。南仙翁是不會離開昆侖山，而花仙子已經去了峨眉，想來也是不會趕來此地。想到畫老身上的毒得不到救治，定然會像癲大師所說，慢慢就會死去。自己雖然不想重掌十三樓，卻也不能見死不救。但是卻又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夠解畫老身上之毒。

  神龍子一時之間方才感覺無奈更加無助。他行走江湖十餘年，卻從來未曾像今日這般。

  琴老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從樓主霸天下離世，十三樓群龍無首二十多年。終於與書老畫老達成一致，欲請神龍子回商洛，重掌十三樓。但是天不遂人願，書老被傷成重傷，而畫老也成如此模樣。這一切都是沐良楓這個畜生所為。若是哪一天，他落在自己手上，定然要將他碎屍萬段，替教眾兄弟出口惡氣。想到此處，不禁握緊了雙拳。

  所有人都是麵麵相覷，幾位堂主更是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馬星空和牛金星從遼東盛京趕回，楊先開從蒙古草原而歸。眾人都想能夠重新依靠十三樓，做出一番驚天地的大業。誰也不曾想到十三樓竟然會成如此模樣。老樓主若是知道如此，又是什麽樣的心情？幾位堂主見到神龍子和琴老眉頭緊皺，卻都不敢說話。

  神龍子踱著步子，來回走動，他忽然間想到沐良楓臨走之前說的話“若要解此毒，隻要畫老有決心，有勇氣，能忍受一時的痛苦，就可以擺脫掉它。”他眼前一亮，開口對眾人道：“想來若要解的畫老身上的毒，必須要用非常之法。”

  眾人都是不解，一雙雙疑惑的眼睛看著神龍子。神龍子開口對舒忘祖，道：“舒堂主，勞煩你去找幾條結實的繩索。”舒忘祖並不知道神龍子所謂的非常之法是什麽，卻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翻身便去尋找繩索。

  神龍子看著一臉疑惑的眾人，道：“想必大家還都記得沐良楓臨走時說的話。對這罌粟之毒，畫老內心產生了一種無形依賴，才成了如今模樣。我們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戒除他對於罌粟的依賴，去除他心中魔障。我們現在隻能讓畫老受些常人無法承受的罪，來戒除他身上的毒。”

  說話間，舒忘祖已經找來了幾根結實繩索。

  神龍子接著道：“各位堂主，趁著畫老昏迷，先將他用繩索捆牢。我看穀底村落中有不少房舍已經空了很久了，給畫老準備一間幹淨的房子。”呼延嘯和舒忘祖便去收拾房子，姬冷煙等四位堂主合力將畫老捆牢。

  琴老卻開口道：“如你一說，我們這麽做，無異就是要將畫老囚禁啊？”神龍子看著琴老，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隻要有一點點的希望，我們就要去試一下。如果讓他受罪，可以救他一條性命，未嚐不可。”無望大師也道：“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之法嗎？”

  神龍子轉頭看著李過，開口道：“小鬼頭，你到前麵鎮上去準備些食糧，最好能帶兩壺好酒回來。”神龍子看著癲大師，想到剛剛畫老發瘋打碎了他手中的那壇醇酒，開口道：“癲大師想要喝酒快要發瘋了。”癲大師聽完，也是仰頭哈哈一笑。

  無望大師看著李岩，也道：“李岩，你對此地相對熟悉，你也一同陪著這位小施主同去吧。”李岩從不敢違抗無望大師的師命，便點點頭表示同意，便和李過一同慢步而去。

  李自成聽得李岩李過都出穀，想來自己留在此地也沒有什麽意思，何況自己和這些江湖人並沒有太多的言語，自己更是幫不上一點點忙。自己呆在此處就如同一個木偶一般。李自成向前兩步，便和李岩李過一同出穀。

  他也是第一次離開川陝甘寧，來到河南，正好也可以趁此機會看看河南的大好河山。

  神龍子見到幾位堂主已經準備停妥，便道：“讓畫老安心的住在房舍之中。你們輪流看守，不能有任何一點閃失。”神龍子並不是十三樓樓主，但是他一句話說出，六位堂主卻並沒有感到什麽異議不妥，而是欣然領命而去。

  他們心目中，神龍子已然就是十三樓的樓主了。

  神龍子吹著風，看著已經蕭條寂落的村莊，想著霸天下稱霸江湖的宏圖霸業。現如今棋老皈依佛門，書老身受重傷，畫老受毒之困。劍道人卻又不肯加入十三樓，一切事情都似乎已經成了琴老一廂情願之事。幾位堂主雖然在，卻絕對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神龍子想到人身短暫，何處才能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他內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久不能平。他忽然縱身而起，反手便是四掌擊出，四股勁力打在軒轅台上小亭的四根木柱上，隻聽得“轟隆”一聲，小亭便塌了下來。

  眾人向前看去，不知神龍子意欲何為。隻聽得神龍子開口道：“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飲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無望大師知道神龍子口中所念，那是唐詩人王維一首《積雨輞川莊作》，此詩表達了詩人機心頓盡，俗念消絕，隨遇而安，與世無爭的精神狀態。他知道神龍子自由散漫，受不得任何約束，比其父更勝一籌，讓他重掌十三樓，卻是強人所難。

  無望大師看著神龍子，卻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抉擇。

  癲大師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之人，聽得神龍子念詩，知道他心意。世事無常，世間很多事情都是無可奈何的，更不是誰能輕易改變的。神龍子能夠隱匿江湖。流浪也許才是他的人生。莫說是十三樓樓主，就是紫禁城的皇位，他也未必能夠放在眼裏……

  楊水仙知道神龍子並無重掌十三樓之心。她知道，一旦成了江湖人，便終生都是江湖人。但是她還是感到欣慰，畢竟神龍子就在自己身邊，那是永遠都屬於自己的神龍子。那就已經足夠了。

  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唯一能夠站在身邊保護自己的就是神龍子。因為誤會，他們分開了五年，也各自痛苦了五年。五年，終於讓兩個人成長成熟，化解誤會。五年的時間已經太長，他們分離的時間也已經太長。他們已經不能夠再錯過。

  劍道人卻是哈哈一笑，道：“年年社日停陣線，怎忍見，雙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猶在，亂山深處，寂寞溪橋畔。春衫著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神龍子聽得劍道人詩詞，心中也是躊躇良久。抬頭間，卻見的那位身穿素衣，披發遮麵的人仍然被捆在木樁之上，心中略有不忍，開口道：“劍道人不遠萬裏，從鬼域之地到中原，總不會是送一個人來那麽簡單吧？你的這份禮物，我實在很難接受呢？”

  劍道人點點頭，道：“倘若隻是送一個無關人來，我也不必親自趕來。但是這個人對你我而言，都十分重要。貧道也隻能委屈自己，親自將她送來十三樓。”神龍子疑惑不解，看著劍道人。他心中納悶，劍道人親自將其押來，想來此人定然重要。但是對自己也很重要的，那卻未必。

  也許，木柱上的人還抵不上一杯酒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