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催人淚天問重現(五)
作者:納蘭陽朔      更新:2021-07-21 08:08      字數:5889
  神龍子並沒有想下去,他悄然站在窗前,透過窗上那利箭穿破的小洞向外看去,心中不免一驚。客棧不遠處,田爾耕手撐著一柄傘騎著一匹快馬,四下裏幾百個錦衣衛手持長箭瞄準了客棧方向。

  ??一輛囚車就在田爾耕身旁,囚車中還有一個蓬頭亂發的漢子。神龍子仔細辨認,方識的那個人卻是李鐵拐。

  ??神龍子暗想:“我若是想要離開,想來這些錦衣衛也是奈何不了我。但是如果他們欲要故意大開殺戒,這間客棧不免也要像蝴蝶穀外客棧一樣。錦衣衛乃是為捉拿自己招來,若是自己一走了之,卻也害苦了這些無辜的人。李鐵拐若不是被自己打傷一條腿,致其行動不便。若非如此,憑李鐵拐的武功,想來也不會被他們所擒。”想到此,看一眼呂正陽,道:“李鐵拐成了他們的囚中之鳥,此事卻也是要費一些周章。”

  ??呂正陽將師父赤鬆子交給其他三名弟子看護,也來到窗前,向外望去,心中也是一涼,看著神龍子,道:“看來是要先救回李鐵拐,我們一同在名劍山莊守護劍閣,也算是朋友一場。不能讓他落在錦衣衛手裏。錦衣衛就是一群狼,吃肉都不曾吐出骨頭。我們若是不出手相救,李鐵拐定然性命不保啊。”

  ??言語之中,透出關切之意。

  ??神龍子聳聳肩,看著呂正陽,伸手指指窗外,道:“現在出去就會被他們射成篩子。”田爾耕繼續叫囂道:“神龍子,你若是還不出門受降,我可要放箭了。你也莫要怪我無情,每年的忌日我會多給你燒香送紙的。但是如果江湖上傳出去,說神龍子變成縮頭烏龜,想來也是不好聽啊。”

  ??神龍子大喝一聲,道:“田爾耕,莫要放箭,我這就出來了。”呂正陽剛要出手阻止他,神龍子已經破窗而出了。

  ??耳邊“嗖嗖”之聲又起,幾十支利箭便飛入了客棧。呂正陽側眼看去,卻見神龍子手中卻握緊了十幾支利箭又從破窗處飛進客棧。神龍子轉身順手一拋,利箭穿過雨簾飛向了錦衣衛,隨之便有十幾個錦衣衛中箭倒地。

  ??神龍子輕輕打開門,立在門前,仰天長嘯一聲,響徹整個小鎮,將那雨水衝擊之聲掩埋過去。

  ??神龍子怒喝一聲,道:“田爾耕,江湖人都稱我是魔頭。”他掃一眼客棧中的江湖客,接著道:“客棧裏的人,生死和我並沒有多少關係。你也不用煞費苦心,認為我會發善心為了這些人而向你投降。但是,我今天不想殺人,所以你最好不要碰觸黴運,反倒是丟了性命。我若想殺人,九千歲也救不了你吧?”

  ??田爾耕知道神龍子能夠說得出就一定能夠做得到,江湖上到處都有神龍子的傳說。田爾耕自然也不是傻子,見他一雙發著怒火的眼睛,實在令人心寒。他招呼一聲,便調轉馬頭奔向遠處,就像是見了貓的老鼠。

  ??田爾耕跟隨魏忠賢,隻不過是想要升官發財,但絕對不會真的為他付出性命。錦衣衛眾人也都跟隨著田爾耕逃命去了。沒有人不怕死,也沒有人想死。

  ??神龍子孤身一人將錦衣衛全部喝退。

  ??神龍子一個起落已經站在囚車之上,看著李鐵拐,輕輕揮手,便將囚車欄杆斬斷,出手一掌斬斷他身上鐵鏈,攙扶著李鐵拐下的囚車。呂正陽也提劍走出客棧,李鐵拐畢竟和自己相識二十多年。

  ??李鐵拐卻哈哈一聲奸笑,神龍子前腰間頓覺一痛,隨即反手一掌擊出,掌風如雷,一掌擊在李鐵拐前胸,他就像是鐵塊飛了出去,撞爛了囚車重重的摔在地上。

  ??呂正陽看著瞬間的變故,卻不知為何,走上前來,卻見神龍子臉色慘白,一手緊按在前腰間,一柄短刃卻已然刺入他的前腰,血跡從指縫間流出,沾滿了衣衫。李鐵拐較神龍子,武功自然差了一截,但是神龍子救人心切,並未提防與他,況且兩人相距太近,神龍子並未能躲得過這一刀。

  ??呂正陽心內不安,越過囚車,看一眼摔在地上的李鐵拐。隻見他躺在地上,早已經沒有了氣息。呂正陽知道神龍子雖然打傷了他一條腿,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將神龍子當成自己的敵人。

  ??他這一招毒手傷及神龍子,卻不知所為何事。他輕輕撥開李鐵拐的蓬亂的頭發,“啊”的一聲,便將粘著的一張人皮麵具揭了下來。

  ??死去之人並不是李鐵拐。

  ??呂正陽翻身躍回到神龍子麵前,雨水早已經將血都衝刷幹淨。前有呂正陽一劍,後有假李鐵拐一刀,但是神龍子卻並不以為然,咬緊牙關,連眉頭都未皺一下,臉色蒼白到可怕,但是站立雨中就像是一塊石雕像。

  ??隻聽得神龍子低聲一句:“怨不得,田爾耕等人跑的比兔子還要快,卻是早已經設好計謀等待自己。”

  ??呂正陽扶住神龍子,兩個人緊步走入客棧。神龍子暗運內力,封死了穴位,防止流血過多。他撿了一張長凳坐了下來,咬牙狠勁便將那柄短刃拔了出來,又將一碗烈酒傾倒在傷口處,從客棧死人身上扯下一塊長布條將傷口簡答的包紮完畢。

  ??客棧中有很多江湖客也都趁著神龍子包紮傷口的停當,悄然起身,趁著雨夜離開了客棧。雖然很多人都想取神龍子項上人頭,但是終究沒有人敢強出頭。見到神龍子受此傷卻行動自如,身中刀劍之傷卻能夠泰然自若,個個也是自愧不如。

  ??更何況,現在神龍子遇到的朝廷錦衣衛。

  ??呂正陽看著他包紮好傷口,卻對這件事情不提一字,心中雖然有疑慮,但是卻也並沒有開口問話。神龍子雖然消失江湖五年,但是他又怎麽會和朝廷,和錦衣衛結下梁子?

  ??聽得田爾耕口氣言語,神龍子居然敢去刺殺皇上,成為了朝廷通緝欽犯。江湖之遠和廟堂之高,雖然其中也有些許牽連,但是卻關係不大。

  ??田爾耕率領錦衣衛,想來也是欲要置神龍子與死地。他看著神龍子受這一刀,想著田爾耕的離去,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根本就是故意而為之,就是要讓神龍子出手救下囚車中的假李鐵拐。也許隻有如此,才能夠解除神龍子戒備之心。也正是如此,神龍子才會中了這一刀。

  ??呂正陽開口問道:“你的傷……”神龍子臉上帶笑,身體傷痛早已經拋之腦後,開口道:“這兩道傷,不會死人,你大可以放心。十天半個月後也就成為了兩道傷疤,且讓一切都隨風而去。”呂正陽忍不住道:“錦衣衛就是想要將你置於死地,卻為何用假李鐵拐來引誘你我,難道說其中有什麽事情不成?”

  ??神龍子也再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說李鐵拐為了報複自己當年的傷腿之仇,為什麽他又不親自出手,卻要找一個人假扮他的容貌?如果李鐵拐和他們並無牽扯,錦衣衛卻又為何會假扮成他的樣子?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

  ??神龍子真的沒有將這兩道傷放在心上,竟然提起別人桌上一壇剩酒就灌進口中,似乎剛才發生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呂正陽心中不禁暗自佩服,也許整個江湖隻有神龍子一個人能夠真正做到處亂不驚吧。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馬嘶,所有人都以為田爾耕率領錦衣衛又殺回馬槍。呂正陽挺斷劍立於神龍子身前。神龍子用一顆回元丹救了自己師父性命,已然欠下一個天大人情。現在神龍子有傷在身,自己絕對不能讓他在自己麵前再次受傷。

  ??隻聽“呼”的一聲,一件重物從門外拋擲進來,重重的摔在地上,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想來是摔得疼了,在地上打滾,口中發出“哎呦”的疼痛之聲。

  ??眾人定眼一看,乃是一個滿臉橫肉,身穿飛魚服,佩戴鸞帶的錦衣衛,他的右耳朵卻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削掉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

  ??神龍子並沒有去看田爾耕第二眼。他拎著酒壇子,看著門外的兩個人,卻是鬼馬刀和刀清風。

  ??鬼馬刀和刀清風在遼東戲耍了多爾袞,火燒了莊院,聽得神龍子一番話,刀爺也覺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錯已鑄成,卻也無法彌補,自己本就是多爾袞眼中釘,肉中刺。多爾袞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現在莊院已燒,無以立身,遼東多呆無意。

  ??鬼馬刀和刀清風兩個人心心相印,雖然因為此事對海爺多有歉意,但是刀爺卻也知道海爺絕對不會為難此事。刀爺欲要讓鬼馬刀和刀清風早日喜結連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三人便一同南下中原。刀爺成名後一直居於遼東,很少在中原江湖行走,順便來拜會一下昔日故友,便來到了神爺的神王峪。

  ??刀爺父女來到神王峪,神爺和鬼馬刀自是以禮相待,照顧周全,但是一月有餘,卻未曾見到秋紫衣回穀。刀爺想起那日在遼東,秋紫衣憤怒的離開自己莊院。若是真遇到不測,自己心內不安。神爺一生未娶,跟隨熊廷弼鎮守遼東獲罪,導致雙腿抱恙,回到神王峪,收養了鬼馬刀和秋紫衣為兒女,視同己出。沒有秋紫衣的消息也是每日憂心。

  ??鬼馬刀和刀清風更是心如刀絞,畢竟秋紫衣出走和兩人有些關係。若是秋紫衣發生什麽不測,兩個人豈能心安。兩個人便商量要出穀去尋找秋紫衣。

  ??但是江湖上卻忽然傳出消息,妖刀“天問”重現江湖。鬼影子和神龍子持刀並殺死了武當掌門淩龍子,少林高僧惠淨,丐幫彭玄關,就連名劍山莊劍尊都死於非命。此事牽連重大,刀爺和神爺兩個人預感江湖定然風波再起,便讓鬼馬刀和刀清風出穀,一麵尋找秋紫衣,一麵去尋訪一下神龍子。

  ??鬼馬刀和刀清風出穀便一路尋找,卻是一無所獲。神龍子見首不見尾,行蹤飄忽不定,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麽地方出現。

  ??這一天卻遇到大雨,將兩個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兩人便要找一間客棧休息,卻不成想遇見田爾耕率領一眾錦衣衛如喪家之犬競相奔逃。鬼馬刀不明其理,但是想到那日在神王峪外打劫客夫人銀兩,並割下田爾耕一隻耳朵。

  ??鬼馬刀知道田爾耕定然又是要加害他人,卻沒有想到他卻是因為神龍子行刺當今皇上從而率領錦衣衛緝拿其歸案。

  ??“腳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鬼馬刀聽到田爾耕竟然是來捉拿神龍子,而神龍子現在就在前麵不遠處的客棧。他頓時心中火起,出手便將田爾耕捉住,算是送給神龍子的一份見麵薄禮。

  ??鬼馬刀和刀清風跳下馬,踏步走進了客棧。鬼馬刀見神龍子臉色慘白,甚是一驚,抱拳施禮。但見神龍子受傷甚重,卻也是臉露笑意,竟然不顧身體安危安然飲酒。鬼馬刀便將事情經過給神龍子敘述一遍,神龍子聽了也是不住點頭。

  ??鬼馬刀又見他身後還有幾個身穿道袍的道士手持長劍護住一個頭戴鬥笠的老者身旁,卻以為是神龍子和此人相爭,以至於深受重傷。自己便護在神龍子身前,以防其他道人出劍。

  ??刀清風從小跟隨父親行走江湖,更少接觸朝廷中人。她見到身穿飛魚服的田爾耕哼哼唧唧,頓覺心煩,出腳就狠狠的在田爾耕身上踹了幾腳。她和田爾耕並無多大冤仇,但是聽得鬼馬刀說起田爾耕乃是錦衣衛指揮使,跟隨魏忠賢,無惡不作,心中便是一團火氣。現在見到他的一副醜惡嘴臉,更猶如火上澆油。

  ??她開口嗬斥道:“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我還以為是什麽大英雄呢?誰承想,哼哼唧唧的就像是一頭豬仔。”田爾耕又疼又急又恨,但是卻沒有辦法。

  ??客棧裏的任何一個人出手都能擰斷自己的脖子。他也就隻能夠忍耐,因為他還不想成為冤魂,死在這荒郊野外。

  ??神龍子看看呂正陽,道:“赤鬆子現在已經無甚大礙了,你們最好還是快快的離開這裏,要麽回武當山,要麽趕到少林寺。下個月初八,我也定當出現在少林。暫時,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呂正陽聽神龍子一言,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聽得赤鬆子慢慢開口道:“神龍子,雖然你救了貧道性命。但是,在沒有找到鬼影子及妖刀‘天問’,我師兄之死沒有查明之前,我可以保證,整個武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一定會追查到底。”話未說完,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神龍子臉上帶著笑,開口道:“此事,若真的是鬼影子所為,我神龍子定然獻上自己的項上人頭給你們武當山賠罪。但是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我希望你們最好不要去找鬼影子的麻煩。鬼影子做事雖然有些過激偏頗,但是自尊心很強。他做過的事情,絕對不會抵賴。但是他沒有做過的事情,也絕對不會允許別人栽贓嫁禍。我隻希望你們都能夠克製,以免產生不悅。”

  ??神龍子看著鬼馬刀,道:“此地離神王峪不遠,我看還是先去見見神爺和刀爺,順便討碗好酒喝,如何?”鬼馬刀當然是求之不得,但是臉上卻還是帶著一絲憂愁。

  ??神龍子知道他是掛念秋紫衣,雖然他心中喜歡的是刀清風,但是秋紫衣和他乃是從小一起長大,兄妹之情自然也是深厚。

  ??神龍子拍拍他肩膀,寬慰道:“秋紫衣不會有什麽事情的,放心就好了。丫頭性格雖說倔強,但是做事卻還是有些分寸的。”

  ??神龍子也不知道秋紫衣現在什麽地方,那一次在盛京城客棧中,他雖然囑咐秋紫衣要離開,但是自己卻深入睿王府,並沒有親眼所見她的離開。但是想來,秋紫衣也不會自己一人孤單的留在盛京。也許隻是她現在還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心中煩悶,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遊玩放鬆去了。

  ??鬼馬刀知道神龍子也不過就是安慰自己。但是仔細想來,秋紫衣從小鬼點子就多,武功也算可以。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也不會吃大虧,心下釋然,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鬼馬刀攙扶著神龍子,對刀清風道:“我們走吧。”刀清風看一下自己身上已經淋濕的衣衫,又看看外麵還在下個不停的大雨,但是看見鬼馬刀一雙堅毅的眼神,乃是下定決心後的樣子。她和鬼馬刀在一起已經有幾個月時間,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又想到神龍子在自己莊院直言幫助兩人,若是自己拖延,倒顯得氣量不足。而且神龍子和父親還有神爺乃是多年好友,若是父親知道自己有意拖延,定會責怪。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