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便沾濕了神龍子的衣衫。

  ??神龍子大喝一聲，暗自運力，卻將一柄精鋼打造的長劍硬生生拗斷了。他出手點住了胸前幾處穴道，以防止血液外流。他臉色未變，出手扣住赤鬆子腦袋，看著呂正陽，道：“你若敢在向前半步，我便擊碎赤鬆子的天靈蓋，讓你一輩子都後悔。既然你們認為是鬼影子出手殺了淩龍子，如此之仇不共戴天。”

  ??神龍自冷哼一聲，喝道：“那麽就再拉上你師父赤鬆子來墊背，反正蝴蝶穀已經殺了那麽多人，多殺他一個也是一樣。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試試看。鬼影子既然能夠有膽殺了淩龍子，難道我還怕多殺一個赤鬆子嗎？”

  ??神龍子的幾句話說完，呂正陽等四個人卻不敢向前。淩龍子乃是武當掌門，現在已經無辜遇害，武當派群龍無首，赤鬆子乃是掌門人選。

  ??呂正陽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師父，武當未來掌門受到傷害，哪怕下一個倒下去的是自己。他們隻能眼看著赤鬆子在他手中受罪，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在心裏大聲叫罵著神龍子。

  ??神龍子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呂正陽，我有幾句話問你，你最好老實交代，我沒有耐性。”呂正陽生怕神龍子對赤鬆子不敬，讓自己背上不義之名，自然不敢忤逆，道：“你盡管問，我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神龍子點點頭，略微沉默，道：“淩龍子乃是當世高人，更是你們武當掌門。他既遭難，你們不在武當山，卻如何來到了河北地界上？而赤鬆子傷了內傷，這又是何人所為呢？你給我一一道來，如果理由可以讓我相信，我便將這牛鼻子老道送還與你。若是其中有半點不通，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呂正陽現在就像是被縛的小雞，臉色都已經變了，慢慢道：“此事說來話長。”神龍子坐了下來，轉手卻依然扼住了赤鬆子的手腕，道：“說來話長，你就慢慢說。今天天氣壞的很，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也不用著急。權當聽個故事，想來也是好的。”

  ??神龍子又從懷中掏出兩塊碎銀子，丟在桌上，接著道：“就算你說上三天三夜，我也可以陪著你喝酒喝上三天三夜。”

  ??呂正陽輕歎一口氣，道：“此事還要從三十年前說起。當年我代表武當入住劍閣，成為新一代劍八仙。”神龍子知道，妖刀“天問”藏於劍閣之中，江湖六大門派分別挑選一位武功精湛的高手入住劍閣，加上北丐幫南漕幫兩個人，共計八個人共守劍閣。

  ??呂正陽歎一口氣，他原本不願再去提及過去的事情。師父被扣，卻又不能不講。他繼續道：“說來慚愧，我入駐劍閣，見到了一個讓我無法忘記的人。”講到此，卻冷哼一聲，嘲笑著自己，道：“就是峨眉派的荷仙姑。那時候，我年少輕狂，總以為武當劍法冠絕天下，總可得到美人歸。”

  ??神龍子見呂正陽聊起當年之事，提到荷仙姑，在自己師父麵前也不遮遮掩掩的，真性情外露，想來也是一個癡情的男兒。

  ??呂正陽提到荷仙姑，臉色卻又是一變，歎一口氣，道：“但是她卻連正眼都未曾看我一眼，就當我是不存在一樣。不管我用盡什麽方法，她依然對我不冷不熱。後來我才知道，她早已經和昆侖派的藍采活暗生情愫，且私定終身。情愛如同水中花鏡中月，當時卻讓我衝昏了頭。我如何能夠受得了如此窩囊之氣，卻又不能找藍采活的晦氣。因此隻有借酒澆愁，卻不想借酒澆愁愁更愁。”

  ??在蝴蝶穀外，神龍子是親眼所見荷仙姑和藍采活兩個人大庭廣眾之下顯露曖昧之情。現在聽得呂正陽一言，方知道藍采活乃是為情，才甘願去給荷仙姑做馬夫。

  ??至愛，也不過如此。一個人為了愛情，卻是可以犧牲掉一切。

  ??神龍子忽然又想到了楊水仙，想到了那日刺殺朱由校的情景又浮現腦海。他多麽希望能夠像陶朱公範蠡帶著西施泛舟一樣的遠離江湖。哪怕自己真的可以為她牽馬執鞭。但是這一切也僅僅隻是自己心中所想。

  ??楊水仙對自己的誤解至今都不曾化解，那就像是一度厚重的牆將兩個人隔離在兩邊。相距很近，相望卻不能夠相守相伴。

  ??世間最痛苦的事情想來也莫過於此。

  ??呂正陽說到傷心處，眼中不禁留下了眼淚。呂正陽從小一直都是那麽的優秀，但是偏偏卻在荷仙姑這裏碰了灰，怎能不令人傷心窩火呢？他接著道：“那個時候，霸天下欲要稱霸武林，組建十三樓，暗中想要奪取妖刀‘天問’。名劍山莊莊主為了能夠更好得保護劍閣，守護那柄妖刀，便廣發英雄帖，請來了江湖各派高手。其中，有一個人的到來，卻無意間打亂了我們劍八仙的生活。”

  ??神龍子插口，道：“那個人便是四季山莊莊主花傾城？”

  ??客棧中的江湖客也都坐了下來，仿佛都已經忘記了危險的存在，更仿佛忘記了神龍子和赤鬆子的存在。他們眼中，似乎隻有呂正陽。他們都豎起耳朵聽呂正陽講那些江湖往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能夠進入名劍山莊，更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了解當年劍八仙的事情。

  ??神龍子點點頭，呂正陽說到此處，有些事情他已經算是知曉了。

  ??隻聽呂正陽接著道：“四季山莊乃是江湖四大家族之一，名劍山莊自然也是發了英雄帖。那個時候，四季山莊老莊主已經歸隱江湖，隻想玩弄於花草，接到英雄帖，本不想去名劍山莊。但是卻又礙於江湖道義，便指派兒子花傾城到四季山莊。”

  ??呂正陽輕歎一聲，接著道：“花傾城還隻是少莊主。他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是個不甘於寂寞，有大誌野心的人。他本就想奪取妖刀‘天問’，能夠與霸天下齊名，且想獨霸武林。他以助名劍山莊打退強敵為名，連夜趕到名劍山莊。名劍山莊中，他卻無意間見到了守護劍閣的荷仙姑，見她美妙絕倫，堪稱尤物，心中起了歹念，便想收荷仙姑為側室。”

  ??講到此，呂正陽卻又一種言說得痛苦之感，續道：“你要知道，我們代表著各門派入駐名劍山莊鎮守劍閣，就像是被囚禁的鳥，終身都要看守。除非你身體有疾或是遭遇不測。如若不然，你就根本沒有機會離開名劍山莊。”

  ??這不是懲罰，卻比懲罰更沉重。死去自由，是最沉重得懲罰。但是在各門派眼中，能夠鎮守劍閣，那卻是一種榮耀。

  ??呂正陽臉上帶著比哭還要難看的笑意，他看著赤鬆子，接著道：“荷仙姑和藍采活一心想要離開名劍山莊，但是苦於沒有機會。花傾城的到來，卻猶如撥開陰雲見明月。荷仙姑見花傾城殷勤，便計上心來，不假推脫的投入到了花傾城的懷抱，事後便跟著花傾城離開了名劍山莊。”

  ??呂正陽頗多感慨，事情曆曆在目，就像是昨日剛剛發生得一樣。他道：“藍采活見自己心愛的人從此離去，便也悄然的下山，為情甘心做起了四季山莊的車夫。但是誰又知道，這原本就是荷仙姑和藍采活用的一計呢？”

  ??神龍子聽呂正陽講到此處，默默點點頭，開口道：“沒有想到，你們鎮守劍閣卻是如此悲劇，名劍山莊其實就是你們的活死人墓。更沒有想到荷仙姑如藍采活居然還有如此智慧，攀附花傾城這棵大樹，居然如此輕而易舉的便離開了名劍山莊。”

  ??呂正陽冷哼一聲，接著道：“也正因如此，花傾城的原配夫人季明珍帶著花仙子離開了四季山莊，到了蝴蝶穀，江湖人都將其稱‘小花家’。此後霸天下被江湖各門派高手追殺，死於非命，臨終前留下遺言要龍嘯天接管十三樓。因此才有了十三樓堂主偷襲龍嘯天，讓龍嘯天也含恨而死。”

  ??想到季明珍，她就像是自己得母親一樣嗬護自己長大。而龍嘯天，自己的親身父親，卻也永遠的消失在江湖上。

  ??呂正陽接著道：“當時我見荷仙姑和藍采活以私情為重，忘記了師門之恩，江湖道義。其實自己心中所想，也是隨她一同前往四季山莊，為奴也好，做牛做馬也好，隻要能每天都見她一麵就好。但是我不是藍采活，終究卻未能成行。自此以後，便心灰意冷，下決心離開名劍山莊，回到武當上清修。我就一直在等機會，十年前你的出現卻是一個極好得機會，但是它卻又在我縫隙間無情得流逝了。”

  ??神龍子忽然間想到了“問世間情是何物，指教生死相許”的名句。感情本來就是無法勉強的。

  ??呂正陽看著臉上漸漸有了血色的赤鬆子，想來他也並無大礙，便接著道：“十年前，乃是劍武子六十大壽之際，江湖各門派親臨名劍山莊，無非就是要親眼目睹一下十大神兵的真麵目。劍八仙守護劍閣為重任，但是每一次壽辰，都會推選一人，看護十大神兵，更是可以作為上賓，參加壽宴。”

  ??神龍子聽到此言，一雙眼睛看了看門外早已經消失的李鐵拐，想來那一年是李鐵拐看護神兵，自己卻無意間要去觸碰，引起了誤會，出手將李鐵拐的腿打傷了。一想到此，心中感覺刺痛，覺得確實也對不起李鐵拐。

  ??他開口道：“我自知那次名劍山莊一行，是我冒昧不對。年少輕狂，仗著自己有些本事，卻不將別人放在眼中，才會出手誤傷了李鐵拐，害得他不得已離開了名劍山莊。現在想來，確是後悔也已晚矣。”

  ??呂正陽眼中卻現出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光亮，他也抬眼看著門外，那是李鐵拐消失的方向。

  ??他倒是很羨慕李鐵拐，雖然傷了一條腿，但是畢竟離開了名劍山莊那個牢籠，可以自由得行走在江湖之上。

  ??聽得神龍子一言，他卻是哈哈一笑，接著道：“這你就錯了。”神龍子一驚，卻又不知道何因。呂正陽道：“其實，我們從十幾歲就開始作為劍使駐守劍閣，自己大好青春年華卻耗在了名劍山莊。所有人心中所想都是怎麽能夠離開。荷仙姑和藍采活，自不必說。十年前，你來到名劍山莊，打傷李鐵拐，正好讓他有了離開的理由，腿腳不便自然就不能在看護劍閣。正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打傷了一條腿，卻換來了自由，這是我們做夢都想的事情。”

  ??呂正陽一聲歎息，道：“你可知道，當年，原本選定得座上賓並不是李長生。”神龍子愕然，開口道：“不是李鐵拐，難道是你？”

  ??往事不堪回首。

  ??呂正陽低頭一笑，笑的卻苦澀難看，開口道：“雖然說，受傷是離開名劍山莊一條路，所有人卻都不希望自己受傷，自然也不希望在壽宴上受到傷害。但是能夠作為座上賓參加壽宴也算是對劍八仙得犒賞。但是我卻被這種榮耀衝昏了頭，前一晚竟然因為高興喝的酩酊大醉，就像是一條死狗……”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飲多了不僅頭疼，重要的是那將耽誤很多重要得事情。

  ??神龍子也是一笑，想要舉壇飲酒，方才記起半壇酒早已經被李鐵拐灌進酒葫蘆帶走了。他也歎息一聲，開口道：“喝酒確實誤事，還是少喝點酒為妙？”

  ??“我心中多麽希望十年前是我來看護十大神兵？當年被你打傷的若是我那該有多好啊？”呂正陽歎息著，但是往事已經不可追。

  ??神龍子已然懂得了，金錢權勢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自由才是重要的。

  ??呂正陽看著神龍子，接著道：“想來李鐵拐定然會感激你讓他脫離苦海。但是我卻又在劍閣蹉跎了十年……直到鬼影子的出現……”他的臉上現出一種莫名的高興之意。

  ??“久在樊籠裏”已經成為了過去，“複得返自然”才是現在。

  ??鬼影子出現之後的事情，神龍子已經都知道了。知道了卻又能怎樣呢？

  ??神龍子點點頭，他雖然不知道鬼影子夜入名劍山莊盜取妖刀“天問”的過程，但是他卻可以想象在劍閣外，呂正陽和鬼影子交手。不知道鬼影子真的可以戰勝呂正陽，亦或是呂正陽故意露出破綻，讓鬼影子擊敗，才讓他有了離開名劍山莊的理由。鬼影子夜闖劍閣，自己現在被整個江湖誅殺，卻無意間解救了呂正陽。想到此處，全都歸於天意。

  ??呂正陽接著道：“當我養好傷，辭別了劍武子，離開了名劍山莊，趕回武當山，卻才發現我派掌門淩龍子竟然已經死於妖刀‘天問’下，我們將師伯下葬後，便商量如何報仇之事。但是就在此時，少林羅漢堂首座惠明大師來到了我們武當，將少林方丈惠真的一封書函送來。”

  ??呂正陽從懷中掏出那封信，隨手一揚，一股勁風掃過。信已經落在了神龍子手上。

  ??呂正陽歎一口氣，道：“少林武當雖然號稱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但是兩門派卻很少來往。這你想必也是知曉的。我派祖師爺張三豐被視為少林棄徒，後來自創武當一派，和少林並駕齊驅。少林方丈惠真來信，我們已經頗感意外，更何況是羅漢堂首座親臨武當。讀信之後，方才知道，少林達摩院首座惠淨大師也斃命於妖刀之下。”

  ??神龍子也已聽李鐵拐剛剛說起來此事，現在聽得卻也並不覺得驚異。鬼影子並未從劍閣盜走妖刀“天問”，但這柄妖刀卻真的被人從劍氏宗祠中盜走了。

  ??雪鷹子的話卻又出現自耳邊，知道那柄刀藏在宗祠裏的寥寥無幾。那柄妖刀又是如何被人盜走的呢？能夠盜取妖刀“天問”，且能夠擊殺少林惠淨，武當淩龍子的，江湖上又有幾人？

  ??這一連串的問題又一次的在大腦中浮現。

  ??呂正陽看了師父赤鬆子一眼，道：“我們接到少林方丈的書函，本意乃是要我們聯合六大門派南北兩幫下個月初八，齊聚少林，共商殲敵大事。現在少林已經派出了很多人去暗中探訪鬼影子的下落。我們原本想提前動身趕往少林，但是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山上卻忽然間來了一位女客人。”

  ??事情又浮現腦海，呂正陽接著道：“這個人我們並不相熟，從來也沒有什麽交往。她來到山上也不過就是一炷香的功夫，隻是告訴我們鬼影子去了京城。”

  ??京城。

  ??花仙子陪同鬼影子趕赴川蜀唐門，怎麽會出現京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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